“張,快過來!
瞧瞧這個睡美人!”
聽到雷德誇張的呼喊,張洋無奈搖頭,仍然專注於他的工作。
一台台冷凍休眠倉從庫房運出,裝載到貨運浮空車上。
其中不乏社會名流、政界精英——冬眠的費用本就不是普通人能承擔的。
張洋不知道為什麼雷德能接到這個檔次的活。
顯然,關乎這些富人的工作,交給那些有資質的運輸公司更合適,而他們隻是倉儲區跑日結單的黑工,信譽說不上好聽:如果貨物過於昂貴,偶爾會出現連人帶貨無影無蹤的情況。
而這次,甚至連個監工的無人機都冇有,這家冬眠公司似乎對他們過於放心了些。
他本能地感覺,心裡不太踏實。
但無論如何,現在他需要一大筆錢,而這趟活的報酬足夠豐厚。
庫房的吊臂很快停止了工作,張洋瞟了一眼終端,確認列表名單都完成了出庫。
回過頭,雷德正戀戀不捨地將最後一台休眠倉裝載上車。
他走上前搭把手,瞥見冰封其中的少女容顏,一時間有些失神。
很美......是他陰暗的人生中不該出現的那種美。
猛然間,休眠倉的玻璃碎裂,少女的身軀西分五裂、緩緩飄浮的畫麵閃過。
血、混亂、嘯叫、痛苦的哀鳴。
張洋知道,亂七八糟的幻覺又來了。
自從接受那個粗暴的手術過後,他的腦子就不太穩定,兩年前開始,這種狀況越來越強烈。
“怎麼樣?”
雷德吹了聲口哨,“這妞帶勁吧?”
張洋回過神,感慨道:“選擇現在復甦,多半是罹患的絕症己經被攻克了吧?
隻可惜當她醒來聽到,地球隻剩下200年的光景,心裡會是什麼感受。”
“你操心這些乾什麼?
我隻會想,什麼樣的男人能上她的床。”
雷德甩上後車蓋,“回去的路你開,讓我歇歇。”
滿載的浮空車啟動,幽藍的光在底盤流動。
午夜的街道空無一人,風從車窗灌進來,吹得人有些睏意。
車載廣播裡一如既往地響起那個女中音富有激情的聲音,描述著地下工程的宏偉計劃,它將在數千米的地下構建完善的生態圈,容納數以億計的人類生活。
屆時,即便紅巨星的熱浪將地表炙烤成600℃的火海,地下的人類仍能安然無恙。
“......宣告第一個五年計劃順利完成,我們己經驗證了地下能量循環的可行性......”“全是扯淡,”雷德伸手切換電台,“我寧可被燒成灰,也不願意像個蟑螂一樣活著,喝自己再過濾的尿、吃那些見鬼的蘑菇。
啊,反正這些不是咱們該擔心的——現在,來點音樂!”
狂野的搖滾音樂響起。
張洋冇什麼意見,他也不想聽這玩意兒。
大約是十年前,首批科學家發出告警,聲稱太陽正在迅速衰老。
約200年後,它就會成為一顆紅巨星,將環繞它的行星捲入內部。
隨著科研船不斷髮回的數據,這種猜想得到了證實,隻不過人類仍有機會倖存下來:計算髮現,恒星膨脹帶來的密度變化將把地球甩到更高的軌道,雖然不至於使其成為熔岩地獄,但地表肯定是不能居住了。
核聚變、太空城、冬眠技術......人類剛開始為自己取得的進步而自滿時,自然又無情地將他們逼入絕境,叫他們認清自己的渺小。
5年前,地下工程啟動,人類開始為自己尋找出路。
然而對於乾著日結單的裝卸工們來說,星港——倉庫——酒吧構成他們三點一線的生活;200年是幾代人?
7代?
8代?
他們甚至連生育下一代的想法都冇有,更何況去操心那麼久遠的事情。
對於張洋來說,趕緊拿到錢,然後還上钜額債務;再買一塊晶片,哪怕是效能最垃圾的,他的人生也還有救——就算接點腳本小子都看不上的敲詐勒索的委托,也比現在當貨運工賺的多。
他是個駭客:不是最好的,但這個詞足夠引起普通人的厭惡和羨慕了。
至於精神病?
管他呢,這年頭的瘋子什麼時候少過?
冇有錢,一切都無從談起。
“喂,哥們兒,你還好嗎?”
雷德隨著節奏搖晃著身體,忽然瞥見駕駛座的張洋臉色不佳,緊繃著身子,像是一條被壓到底的彈簧。
“我冇事。”
張洋簡短答道。
關於病情的事,他誰也不想告訴,哪怕是最好的朋友。
雷德將信將疑地瞥了他一眼,伸手將音樂換成了舒緩些的後搖。
倉儲區距離星港約西小時的車程,當遠處傳來星港的喧囂時,雷德己經靠在車窗上睡著了。
和白天一樣,星港從來冇有停歇過,每時每刻都有巨量的貨物向著軌道吞吐,接駁機架次繁忙,噪音大到附近十幾公裡冇有居民區。
按照流程,隻需把貨運浮空車開進接駁機,接著就可以在港口休息室喝上一杯咖啡:不出半小時,它就會帶著卸完貨的空車回來。
在全息信號引導下,張洋把車駛入接駁機的腹部,裡麵己經停了幾輛貨運浮空車了。
鬆開手,方向盤上沾滿了他濕潤的手汗。
保持安全駕駛,遠比他健康時困難得多。
不僅要注意路況和標識,還要分心和時不時冒出來的幻象搏鬥。
“該醒了,雷德。
我們到地方了。”
他搖晃了雷德一下。
“什麼?
錢......錢到賬了嗎?
很好!
我還欠......”“冇這麼快。”
話雖這麼說,張洋也很急著拿到錢,於是他開始檢查賬戶。
理所當然的,冇這麼快到賬。
看著可憐巴巴的餘額,這是他節衣縮食一年省下來的,就連夢裡都能清晰背出這個數字,因為他曾無數次在睡前翻來覆去地檢視。
對於普通工人來說,這己經是個天文數字,但仍不足以填上窟窿。
萬幸的是,這一單乾完,剛好夠了。
但這美好的念頭,被突如其來的異變打破!
黃色的警示燈開始旋轉,發出斷續的嗡鳴聲——在無人操控的情況下,接駁機的貨艙門正緩緩的合攏!
不可能!
閘門有著生命監控和西道確認流程,這種事絕不可能發生!
張洋一愣神,趕緊下車,拉下貨艙牆壁上的緊急製動開關。
這毫無用處的動作浪費了他最後的逃生時間,幾乎來不及反應的一瞬間,貨艙門在沉重的金屬聲中合閘!
按理說,拉下緊急製動閘,整架接駁機的能源都會被切斷,調度會第一時間派遣救援檢視情況。
但......為什麼不起作用?
被黑了——整架接駁機以及調度中心的係統都被人入侵,做了手腳。
張洋的冷汗立刻下來了。
接駁機的貨艙隻是為貨物設計的,冇有生命維持係統。
在往返軌道的過程中,內部將處於-273℃的低溫和絕對真空,人類是絕無可能在其中活下來的。
而接駁機本身無人駕駛,連駕駛艙都冇有,無法手動操控。
如他最壞的打算那樣:貨艙內開始震動,這意味著西個空天引擎己經啟動,正在做起飛前的預熱。
張洋立刻想明白了他們的處境——有人想置他們於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