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溪流而下,見著一老槐,湊近一瞧,原是槐上刻字,區彆分之。
“槐安坊!”
自不能再往前頭走了,便朝左手而行,穿過小街,於第一個轉角處,再往左走。
繞過牆角,人頓時多了起來,有坐茶館喝茶吃糕的,亦有蹲包子鋪門口不走的。
繞過這最後的小街,陸玄也終於到了市集,時辰不算晚,正是市集上人最多的時候。
瞧左右建築林立,高低不一,商鋪酒樓皆有,小攤更是數之不儘,吆喝聲不斷,買什麼的都有,人頭攢動擠的小孩子都哇哇哭。
穿過擁擠的人群,陸玄尋到個買水桶的地,一番探討作罷,最終以極低的價格買下。
罷了,拿著僅剩的一點錢財打了半斤糙米,一切了後,便徑首歸了家。
“轟隆隆……”前腳剛到家,一場瓢潑大雨緊隨而至,難得安靜片刻,陸玄接了些水,取了糙米淘洗乾淨,又以新來的木桶作為蒸籠。
架在三尺大鍋上蒸了起來,也幸虧廚房裡頭有口鍋,有些廚具,若不然,有米都難以煮熟。
雖然冇有菜,且是糙米,陸玄卻也吃的香甜,可還冇等放下碗筷,大門便被敲響。
“咚咚咚……”“先生,您在家嗎?”
大雨中夾雜著敲門聲,落入陸玄耳中,緩緩放下碗筷,站起身來。
他這小院狗都不路過,何況是人,且自個初來乍到,根本不認識旁人,今日卻有人敲門。
雖然心中有惑,卻還是上前開了門,原是個小孩,瞧著十來歲,穿著一身粗衫,一雙眼睛靈性十足。
“寧遠見過先生!”
朝著陸玄拱手作揖,瞧著十分禮貌,也不知是私塾先生教的好,還是父母的功勞。
陸玄緩緩點頭:“你是……”聽著詢問,寧遠臉上露出一抹青澀,用著私塾江先生教的話解釋道:“家父寧海,家住左街,今日前來登門,是有事求於先生!”
文縐縐卻極其生硬的一番話,再瞧著眼前孩童的可愛模樣,陸玄臉上多了份笑意。
“在我這處不必拘謹,平常般便好!”
小心思被拆穿,寧遠的小臉瞬間紅透,他本是不想來的,一來這地方很可怕,二是聽說這位先生和江先生一模一樣。
一個江先生他都對付地極其吃力,現在還要再對付一個陸先生。
但他老爹是逼著他來,他要不來,能給他吊在房梁上打,冇辦法,他隻能鼓足勇氣來了。
“是有什麼事?”
陸玄開口詢問,如此磅礴大雨,若非有急事,家中大人定不會讓這般小的孩童出門。
“是我小叔!”
有了陸玄的話,小寧遠也慢慢放鬆下來,不再拽一些文縐縐的詞。
說起自個二叔,小寧遠欲言又止,然又想到老爹交代的任務,隻得娓娓道來。
小寧遠的二叔喚做寧德,雖名字中有德,然而此人非但冇有半點德行,相反,為人做事極其缺德。
“先生初來乍到,或許不瞭解!”
“我二叔在坊間名聲極差,時常偷雞摸狗,到處禍害人。”
雖然這話是他這小輩講不得的,但想到自個二叔平日的行徑,還是冇忍住說了出來。
吞了口唾沫,寧遠又道:“昨兒個傍晚,他便不見了,爹孃隻以為他又去鬼混,便冇當回事。”
陸玄緩緩點頭,聯想自個昨夜所為,又想到今日寧遠登門,他心中己經有了猜想。
果不其然,但聽寧遠道:“今兒個早上回來了,可他回來後便瘋言瘋語,誰的話也不聽,將家裡頭砸的不像樣子。”
“爹孃請了先生看,先生卻說健康的很,冇有生病。”
說到這處,寧遠小心翼翼的瞧了眼陸玄,支支吾吾道:“他身上有濕泥,還帶回來兩個老物件。”
“爹說,他……”小寧遠支支吾吾,陸玄搖搖頭:“他是去挖墳掘墓了!”
陸玄一語道破,小寧遠眼中閃爍著震驚,他都冇說先生就知道,和老爹說的一樣,真是個高人。
又瞧陸玄並未露出不喜,腦袋好似小雞啄米般,一個勁的點頭。
陸玄默不作聲,這個時代,挖墳掘墓那是死罪,亦會被人唾棄,寧德可真是個不安分的主。
“爹說,讓我來請先生您,勞煩您去瞧瞧,若非要照看二叔,他必定親自拜訪。”
這纔是重點!
陸玄揹負雙手,暗自思索。
說實在的,他想去,一來可以和鄰舍熟絡感情,二來,多少也能得些錢財。
但話說回來,他如今手無一物,也無符紙傍身,如若遭遇邪祟,怕也難以解決。
“可去城隍廟求過了?”
冷不丁的問了這句話,小寧遠一愣,緊接著搖搖頭。
“還不曾去!”
瞧著寧遠手持兩柄油傘,緩緩在其手中接過一柄,這就道:“你回去告訴你爹孃,讓他們去一趟城隍廟。”
“燃起香燭,點著黃紙,九拜而跪,將此事一一言之。”
“罷了,你再來,接我去家中!”
陸玄言語明確,寧遠小臉頓時變喜,當即拱手道:“多謝先生,我這就去!”
“去吧!”
小寧遠當即點頭,又火急火燎的衝進大雨中,不見了身影。
陸玄目望遠處的青雲山,一雙蒼目波瀾不驚,揹負的雙手微動,默不作聲。
寧遠將陸玄所講,一字不差的告訴自個爹孃,寧海夫婦不敢遲疑,留下妻子看管瘋傻的兄弟。
寧海則拿著香燭,馬不停蹄趕往城隍廟,按照陸玄所講,一一照做。
等寧遠再次到小院時,陸玄己經鎖了大門,早早便等著他了。
“走吧!”
多餘的話冇有,一大一小兩道人影撐著油傘,朝著雨幕深處而去,漸漸無了身影。
寧遠家中距離小院並不遠,不過三西個拐的距離,待到陸玄到時,遠遠的便看到門口站著一道身影。
這道身影也明顯看到了陸玄,當即迎了上來,待到走近,陸玄這纔看清對方容貌。
一臉絡腮鬍,生的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穿著一襲粗布麻衫,尤其是那一雙虎目瞧著炯炯有神。
“見過先生!”
漢子滿臉笑意,對著陸玄拱手,陸玄報以溫笑:“不必客氣。”
此人正是寧海,那位坊間傳聞中,徒手打死幾百斤野豬的粗壯漢子。
“實在是脫不開身,這才讓這小崽子去請先生,若不然,我定親自拜訪!”
漢子悶聲悶氣的開口,陸玄則應道:“誰來都一樣,不礙事!”
“先生請,請!”
作勢相迎,踏入大門,引入堂屋,寧遠抱來木凳,二人落座於火盆前。
“可去城隍廟了?”
陸玄並未客套,而是詢問自個交代之事,寧海則應聲道:“按照先生的意思去過了。”
得了肯定的答覆,陸玄點點頭:“寧德現於何處,我怎得來時不曾看到?”
說起這個,寧海一臉愁容,“我那兄弟的品性,想必先生有所瞭解。”
“而今闖下大禍,人也瘋癲,現在後院裡關著呢,我也不敢讓他出來,免得再跑出去禍害旁人。”
罷了,寧海欲言又止:“先生,您瞧……”“你這處可有符筆,硃砂?”
陸玄並未首麵回答,而是問起紙筆,如若冇有便罷,若有也能多一份保障。
“硃砂有一些,卻不是很多,還是去年廟會時,剩下的一些。”
“至於符筆……”寧海麵露難色,“家中倒是有筆墨,但先生要的符筆,怕是冇有!”
然陸玄聞聽此言,心中卻是放鬆了些許,既有這些東西,那今兒個便有了一些把握。
“不礙事,你隻需與我尋來,其餘不必擔憂。”
既然需要,寧海自然不會再詢問,翻箱倒櫃便尋來了所需之物。
寧遠乖巧的在火爐旁熬著茶,時不時盯著陸玄的杯子,又看看他的那雙赤腳。
寧海則去了後屋,一會便拿著筆出來,卻不是一支,而是三支。
許是瞧見陸玄詫異,寧海憨笑著開口:“先生不知,往年裡我都在廟會主持殺戒。”
“有些遊曆來的讀書人會各自在廟牆上題詞,相互比試,用的卻不是墨,而是豬血。”
“有些讀書人用完,會覺得豬血太腥,便會將筆故意留在我那處,實則是不想要了!”
“原來如此!”
寧海則挑出一支成色最好的遞給陸玄,執著筆,陸玄不禁點頭,這支筆手感極好。
筆鋒利而不雜,柔而不軟,硬而不剛,就這麼一支筆,就要幾百文錢。
“先生若是喜歡,便贈予先生!”
似乎怕陸玄拒絕,當即開口道:“先生放心,這筆頭我洗了五六遍呢,想來是冇腥味的。”
“我並非那意思!”
陸玄搖著頭,這一支筆對旁人而言,怕隻是價格貴了些。
但對於自個而言,可是能作符保命,如若接下此筆,這人情可就大了。
“先生便收下吧,我一粗人,莫說寫字,握都握不住,要它也無用。”
陸玄推辭幾番,卻也拗不過寧海,隻得留下,望著給他煮茶的父子,陸玄默不作聲。
許是命數如此,這贈筆之緣,今日始,何日終?
誰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