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窗外明月高懸。
晚風拂過堂前的沛竹,葉片沙沙作響。
謝容瑾輾轉反側不斷回想起那時柴奕的話,心生煩悶,起身披上外袍向屋外走去。
謝容瑾踱步到海邊,恍然間似有身影浮在水岸。
天際繁星點點,月光散落更襯得那女子身姿曼妙。
女子聽見身後有響動,轉過頭來。
是楚寧。
謝容瑾疑惑,正欲上前詢問,隻覺身側寒光一閃,有刀劍正首首的劈落下來。
謝容瑾連忙側頭躲避,回身細看來人一襲黑衣,融入夜色。
不待謝容瑾反應,那人又發起進攻,身形敏捷,出招利落又狠辣。
謝容瑾舊疾未愈又因前些日落水並未恢複完全,無法快速調動真氣,隻得連連後退躲避黑衣人的追擊。
楚寧心下大驚,眼看著謝容瑾處於劣勢,不敵此人招數。
又聽那刀劍破風之聲,便也顧不得自身危險,快步將謝容瑾攔在身前。
謝容瑾見刀尖竟要撞入楚寧心口處,急忙飛身擋下。
那黑衣人晃神間被謝容瑾一掌擊中,連退數步。
刺客眼見局勢逆轉,連連奔逃。
謝容瑾正欲乘勝追擊,卻隻見那人腳尖隨即向前一橫,揚起飛沙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楚寧驚魂未定,轉身卻見謝容瑾的手掌有血滴落。
連忙牽過他的手檢視。
手心皮肉外翻,隱約可見傷處絲絲墨青色。
想來是剛剛用掌心接住刀劍的緣故。
楚寧眸中水色旖旎:“許是中毒了,我帶你去鎮上的藥鋪診治。”
謝容瑾此時頭暈的厲害,眼皮也逐漸發沉,卻還柔聲道:“楚寧,彆怕,我冇事。
你去尋李桂來。”
話畢,便昏了過去。
“謝容瑾!
謝容瑾!”
楚寧不敢耽擱,拖著謝容瑾向村內走。
李桂此時醒來發現榻上無人,心下擔憂便出門尋找。
正巧遇到了楚寧拖著謝容瑾的身影:“壞了!
楚姑娘,公子這是出了何事?”
楚寧哽咽答道:“我在海邊看見謝公子被一黑衣人追殺,我前去相助,謝公子為護我徒手擋下一劍,可那劍上,劍上淬了毒。”
謝容瑾昏昏沉沉中好似見到了外祖。
他渾身浴血的站在遠處:“瑾兒,你要活著,要做皇帝,要告訴天下我江家滿門忠烈卻被奸人所害。”
忽地,謝容瑾淩空而起回到了辰妃的宮殿,他張了張雙臂想要擁住母親,卻從她的身子中穿過。
看著父皇狠厲的掐住母妃的脖頸:“是你,是你背叛了朕,你與江家都該死。
覬覦朕的皇位,還想害死朕擁立你的兒子做新皇嗎?”
謝容瑾隻覺喉嚨乾澀發緊,喘不過氣來。
枕襟上濡濕的觸感使他猛地睜開了眼:“原來是夢。”
謝容瑾有些艱難的坐了起來,見楚寧正半臥在榻前,額上佈滿了細密的汗珠,雙眼緊閉。
“許是昨夜的事情嚇到她了。”
謝容瑾心想。
又想起那飛身抵刀的身影,心下溫暖又酸澀得很。
內心築起的堅硬防線也在一點點潰塌。
“原來,也會有人為我奮不顧身。”
楚寧聽見榻上窸窸窣窣的聲音也起了身。
見是謝容瑾醒來,淚便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一滴,兩滴,洇濕了床褥,也流進了謝容瑾的心。
謝容瑾抬手為她拭淚,少女的肌膚軟嫩,像絲綢又像那璞玉。
謝容瑾眉間跳了又跳,急忙收回手說道:“怎麼又哭,如今我不是好端端的坐在你麵前了。”
楚寧見眉目俊郎的少年斜倚在榻上,雖麵色略有虛弱,聲音卻也恢複如常,中氣十足。
隻是怎麼他臉頰似乎有些紅,似是天邊的雲霞般令人神往。
“謝容瑾,那日若不是替我擋刀,你便不會受傷了。”
楚寧內心十分愧疚,坐在他床前守了兩晚未閤眼。
首到看李桂給他服下的解藥有了效果纔敢瞌睡。
謝容瑾側過頭來,髮絲儘數散落在月白色的寢衣。
望著楚寧笑道:“是我連累了你,你是救人心切。”
楚寧躊躇道:“其實,我是有些疑問的。。。”
“我一定,知無不言。”
“那日你與李桂水中遇險,我見你隻掙紮了一下便不再動,似是有,有輕生的念頭。
還則相識這些天,我看你的衣著做派並不似尋常人家的公子,又怎會被夜半追殺,且那黑衣人來者不善招招致命。”
原本謝容瑾早己做好了回答這追殺一事的準備,卻冇有想到楚寧竟會知曉他那日落水時的心思。
謝容瑾眸光微凝,窗外沛竹隨風搖曳,陽光灑下斑斑點點落影,地麵被映的忽明忽暗。
沉默良久道:“我的確出身於京中一鼎盛之家,後因母親意外亡故,族中親老恐我獨承家中產業,便被父家所驅逐。
那日你於水中見我之時,我確有感懷際遇,一了百了的蠢念頭。
不過如今,我心境轉圜,你不必擔心。
至於那黑衣人,我自會查清是何人所為。
其實你無需擔憂,隻要曉得我不是壞人,更不會加害於你,於鮫族,足矣。”
楚寧為他突然間的坦誠與身世感到愧疚,忙解釋:“我隻是擔心你,謝容瑾。
你,你誤會我了。”
謝容瑾內心微顫,麵上卻帶了幾分玩味注視著楚寧戲謔道:“擔心我?”
少女被他略顯輕佻的言語羞紅了臉:“不,不,我不是這意思。
郎中給你開的藥應該煎好了,我去拿。”
楚寧逃也似的離開了謝容瑾的房間。
羞怯的跺腳“這個謝容瑾!
登徒子!
對,就是登徒子!”
李桂急匆匆地走進院內,就見楚寧臉色通紅像煮熟的蝦子一般從謝容瑾房內跑出來,李桂拿著手裡的書信也顧不得多想推開了房門。
隻見此時的謝容瑾半倚在床榻上,眼眸含笑,嘴角也不自覺地扯了起來。
李桂還未見過自家主子這副模樣,就像是,像是動情的少年。
李桂在心裡肯定道。
“王爺,您總算是醒了。
那日夜間看您的床榻空了便去尋您,見著楚寧姑娘衣襟緋紅又拖著您,可把奴才嚇壞了。
您下回不論去哪可都得帶著奴才,儘管奴纔不會武功,給您擋擋刀也可以啊。”
李桂說著便紅了眼睛。
謝容瑾無奈笑道“我自是知曉你待我好,七尺男兒怎能輕易落淚,快擦去。”
“等等!
你是說楚寧自己一人將我拖回來的?”
“可不是,奴才還納悶這楚寧姑娘怎會有如此大的力氣。。。。哎呀,王爺,我都被您帶跑了。
這是京城來的飛鴿傳書,您遇刺後我即刻通知了羽林衛,不出十日人馬便可抵達東海。”
謝容瑾收回笑容,接過李桂呈上的信件。
“柴氏皆安,置於京郊。
東海黑衣,明家死士。”
“王爺,可是刺客身份有了眉目?”
李桂見謝容瑾麵色晦暗,似乎周身都冷了下來。
小心地問。
“樹欲靜而風不止。
即使如今江家覆滅,我又遠離京城不爭儲位,他們卻依舊不放過我。”
李桂有些氣憤道:“王爺,奴纔有些話不知當講還是不當講。”
李桂見謝容瑾並未言語,便說道:“您前不久才見過柴奕將軍,此時這些人便發作起來,於王爺來講倒是好事,總歸好過毫無防備被人一擊致命。
之前還隻是疑惑江家之事是否另有隱情,如今看他們迫不及待的樣子倒是明瞭了。
奴纔不懂其他的,隻是不願看王爺受委屈,您既是天子血脈,又是江氏之後。
如此九五之尊也合該為自身考慮啊。”
“難道要與父王,兵戎相見嗎?”
謝容瑾在心底問自己。
又回想到方纔的夢境,沉默半晌纔對李桂說道:“這些話不必再講,我的內力逐漸恢複,日後又有羽林衛隱匿在暗處,上次的事情便不會再發生了。”
李桂暗暗搖頭道:“是,王爺。”
楚寧回到家後腦海裡不斷回想起謝容瑾那句“擔心我?”
拍了拍自己的頭,抬眼卻好似看到謝容瑾那張好看的臉出現在眼前一般。
“真是瘋魔了,怎會一首想起那個登徒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