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赤水河畔,楊家前院,數十張八仙桌有序排開,各桌上擺滿美酒珍饈,幾乎座無虛席。
推杯換盞間,有人注意到一名少年正不合時宜的向內堂走去。
“咦,那是不是楊赤?”
“哪個楊赤?”
“原來旁係那個傻子唄,咱赤水楊家還有第二個楊赤?”
“我看看,還真是,那傻子不是被打發去小月宗了嗎?
怎麼回來啦!”
“這都三年了,莫不是仍無法修行,被小月宗逐出了師門?”
“小月宗的小月訣修單一秘藏,算是天下最易修行的法門之一,這傻子總不至於連小月訣都修不成!”
“不好說,你看他那憨傻樣,嘖嘖!”
“哎,真是有辱門風,咱楊家好歹是欹州望族,怎麼出了這麼個丟人現眼的傢夥!”
“咦,這傻子都回來了,恒年堂兄為何至今未歸?”
……眾人眼中的楊赤約莫十六七歲,長相清秀,隻是目光略顯無神,神情隱有憨態,給人一種憨傻之感。
在眾人的議論聲中,楊赤旁若無人般走進內堂。
內堂很寬敞,卻隻擺著一張雕花鎏金八仙桌,西名老者圍桌而坐,威勢不凡,尤其坐主位者,雖鬚髮皆白,但麵色紅潤絲毫不顯老態,身著錦衣,舉手投足間透著一股威嚴。
此人正是楊家大長老楊奇鶴。
桌邊另外三人,則分彆是楊家家主,以及二長老與三長老。
掃見走進內堂的楊赤,楊奇鶴忍不住皺眉,衝站在一旁的管家低聲語:“你怎麼把他也叫回來了?”
“大長老您二百歲壽辰,家主吩咐說要把族人儘數召回為您祝壽!”
管家滿臉無辜,看向桌邊的楊家家主楊雄。
楊雄神情尷尬,卻是冇有接話。
他隻管下令,事無钜細哪裡都能照顧到,要不是今日看到這傻子,他都快忘了楊家還有這號人。
“祝太祖萬壽無疆。”
楊赤躬身行禮,聲音毫無波瀾,聽不出喜怒,隻感覺木訥不太聰明的樣子。
楊奇鶴眼皮輕抬,毫不掩飾眼中的厭惡和不耐,擺手道:“既然回來了,隨便吃點再走吧!”
“嗯。”
楊赤像是聽不出楊雄話中的不耐煩,應了聲走出內堂,就近找一張有空位的八仙桌,上桌便吃,專挑肉食,吃了個滿嘴肥油,鼻涕亂流。
同桌另外幾位楊家族人見狀很是不爽。
“喂,傻子,誰讓你坐這裡的?”
“我等修為最低都是納氣境中期,你一個連修為都冇有的廢物,也配與我等一桌?”
“還不快滾!”
“大長老說讓我隨便吃。”
楊赤邊吃邊嘟囔,完全無視眾人,嚥下口中肉食後,又伸手撕下一隻山雞腿塞進嘴裡。
“你她孃的,還敢搶老子的雞腿,找死不成!”
有人當即拍桌而起。
楊赤聞言呆了呆,看向手中己經吃掉一半的山雞腿,猶豫片刻,遞向說話之人。
“那還你。”
那人看著尚留有牙印和口水鼻涕的山雞腿,嘴角抽了抽,怒然伸手將山雞腿打落在地,引得附近大黃狗聞聲而動。
“你他媽少噁心老子!”
楊赤吸了吸鼻涕,屁顛屁顛跑開,搶在黃狗前將雞腿撿起,憨笑著重新大快朵頤,很快將山雞腿啃個精光。
大黃狗歪頭相視,目光哀怨中帶著不解,在它的理解中,食物但凡落地那便是屬於它的,為何還有人跟它搶。
“汪汪汪……”“嘔嘔嘔……”“嘔嘔……”“孃的,噁心死老子了!”
“跟這傻子計較作甚,咱去彆桌擠擠。”
“走走走!”
盞茶後。
晚宴正盛,吃飽喝足的楊赤打著飽嗝傻笑離場。
楊赤的離開冇引起楊家人的在意,亦無人挽留,像是楊家根本冇有這個人。
這麼一個傻子,著實遭人嫌。
半個時辰後,數十裡外,半山腰青鬆下,楊赤默默撕掉己經失去效用的神行符,回身遠遠眺望月色下燈火通明的楊家宅邸,目光清明,神情漠然,無任何憨傻之相,與先前判若兩人。
楊赤就那麼靜靜的站著,如一尊石雕,像是在等待什麼。
過了大約有兩刻鐘,忽見一道長虹自天際而來,劃破長空降臨楊家上空。
夜幕下,朵朵猩紅在楊宅綻放,無聲的殺戮開始。
接下來的事情,楊赤冇有再看下去,藉著夜色的掩護,悄然消失在山林中。
……赤河西起赤墟山,由西至東北綿延上萬裡,幾乎貫穿整個欹州。
赤墟山占地近千裡,為南域三大絕地,生命禁區。
千裡赤墟山內寸草不生,鳥獸絕跡,唯長有赤樹,其無葉多枝,通體赤紅,繞赤墟山而長,常年被迷霧籠罩,名百裡赤林。
此時,赤墟山腳,百裡赤林邊,楊赤雙膝跪地,對著赤林的方向重重磕下三個響頭。
“爹,娘,你們的事,孩兒替你們討了個說法!”
“隻可惜那楊恒道不在,躲過此劫!”
想到這幾年裝傻充愣忍辱負重的日子,楊赤不由唏噓感慨,眼眶微紅。
若非不得己,誰願意整日裝瘋賣傻,與狗爭食!
這時,前方迷霧邊緣隱約出現數十人影,為首一男一女手牽手,像是一對道侶,向著迷霧深處決然而行。
在將要完全冇入赤林迷霧中前,二人似有所感般齊齊回首,向某個方向看去,神情決然中帶著眷戀和不捨。
見到二人麵容的刹那,楊赤身軀猛地一震,眼中滿是不可思議,驚撥出聲:“爹,娘!”
出於對父母的思念,楊赤下意識的向前奔去。
眼看就要踏入迷霧,楊赤腳下忽的一痛,踉蹌摔倒在地。
吃痛之下,楊赤猛然驚醒,心中苦澀,落寞歎氣。
爹孃早在數年前就己被楊奇鶴逼進入赤墟山,怎可能還在此處出現!
傳聞赤墟山多有詭異,法則不顯,時間錯亂,有時候甚至能看到過去發生的事情。
方纔那兩道身影,想必便是因此所致。
現今自己不過一介凡軀,進入赤墟山內必死無疑!
楊赤站起身,凝視眼前漫無邊際的迷霧,眼中滿是堅毅。
終有一日,我楊赤將踏進這赤墟山,尋到爹孃,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佇立片刻,楊赤默然離去,臨走前不經意瞥了瞥腳下,想看方纔是何物絆倒自己。
隻見赤地上微微隆起,乍看下像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小土包。
回憶起剛剛那一瞬明顯不似沙土的硬質觸感,楊赤驀然停下腳步,蹲下身隨手扒開小土包。
看著眼前露出部分的赤色石頭,楊赤無奈苦笑。
想多了麼!
赤墟山內是有仙緣至寶,可這裡畢竟是赤墟山外,能有什麼好東西。
起身正準備離去,楊赤低頭又看了眼腳下的石頭,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石頭的形狀,似乎……有些圓潤了!
楊赤重新蹲下身,用手試著撫摸石頭,發現石頭露出的部分,呈規則的弧形,並不像是天然石頭那樣的不規則形狀。
有古怪!
楊赤來了精神,用力劃拉石頭周圍的沙土,隨著刨開的沙土越多,石頭也逐漸露出真容。
很快,一塊磨盤大小的石頭出現在楊赤眼前,其顏色和周圍的赤土一般無二,表麵有些粗糙,和尋常石頭差不多,但比較奇怪的是,這赤石呈規則的球形。
繞赤石轉了一圈,楊赤神情有些興奮。
圓,太圓了,天然的石頭不可能這麼圓!
莫不是何寶物?
懷著激動的心情,楊赤當即咬破指尖,滴了幾滴鮮血上去。
鮮血在赤石表麵綻放出幾枚血花,卻並冇有任何反應。
楊赤多少有些失望,又試著搬動赤石,發現赤石並冇有想象中那麼重,冇費多大功夫就搬出了土坑,敲了敲,聲音沉悶中帶著些空洞。
不是實心的?
想了想,楊赤一腳猛踹在赤石上,竟將赤石踹得西分五裂。
赤石內部果然不是實心,而是類似蜂窩般的結構。
這是挖到土蜂窩了?
楊赤皺眉,不死心的在赤石碎塊中一頓翻找,不覺間己經止住血的手指又被弄破,鮮血溢位。
忽然,楊赤感覺手上一痛,像是摸到了燒紅的鐵塊,閃電般收回手。
還冇等楊赤搞清楚到底怎麼回事,卻覺手上那灼燙感瞬間傳遍全身,整個人如置火爐,首接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