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盞滾落在地,茶水西濺,碎裂的聲音在靜默無聲的正屋內尤其刺耳。
一塊碎片滾到她腳邊,言雲舒稍退了一步,淡淡的看著麵前的老媼。
“一切都聽婆母的就是。”
這話剛一出口,老媼便笑了。
本以為她的態度多強硬冇想到一嚇唬便怕了,商賈人家的庶女果然見識淺薄,遂伸手來拉她坐在她身旁“是了,雲舒,你能這麼想就最好了。”
“六哥兒回京任職乃是官家賞識,是咱們侯府的大喜事,也是你的大喜事啊。”
“咱們是官宦勳爵之家,六哥兒還得官家賞識,後院怎能這般單薄,你啊是正妻大娘子,得有容人的氣度。”
她打量著雲舒,見她淺笑應和,大獲全勝的欣喜湧上心頭,愈加蹬鼻子上臉起來。
“菡月是刑部侍郎沈家的嫡女,不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性子也是極溫順的,柔弱好生養,你可不能欺負了人家啊。”
“她能同意嫁給六哥兒做貴妾己是不易,入了府你也不要管什麼妻啊妾的,全當姐妹不分大小的處著。”
“若是來日你有個哥兒姐兒的,隻管放在她身下養著,都是六哥兒的孩子她不會不管,以後有了出息會好好孝敬你的。”
她又瞥了雲舒一眼,繼續道“我知道你是個乖孩子,不會叫我失望的。”
雲舒一概應下,這是打量著她是個軟弱的,讓一個妾給她這個大娘子踩到塵埃裡,這一家子心裡不知又打著什麼壞主意。
說話的老媼是雲府的老夫人,她手中握著佛珠,薑黃的百褶裙,大袖衫是褐色繡團狀福紋的樣式,髮髻斑駁,頭上隻用簡單的純金髮簪挽發。
作的是慈祥的裝扮,可尖細的麵頰上佈滿皺紋,說起話來總顯刻薄。
雲舒起身行了禮,道“兒媳年輕不經事,母親人品貴重福澤深厚,兒媳自當同母親學習怎樣做好一位正妻大娘子,兒媳都聽母親的。”
老夫人像生怕雲舒後悔似的,忙招呼道“菡月,快敬大娘子一杯茶。”
拉著她的手囑咐“你的年紀比雲舒還大些,以後你就稱一聲妹妹吧。”
很快,婆子端來一碗茶,菡月輕輕捧在手中端到她跟前,略彎了腰,道“妹妹,請喝姐姐一盞敬茶吧。”
沈氏既不稱一聲大娘子又不跪下奉茶,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給誰看!
雲舒溫怒。
不就是打量著她是庶女,言家不會有人出麵替她撐腰,纔敢欺辱她至此!
隻暗暗將這一切都記在羅漢床上滿臉慈愛的老夫人和一首未曾說話今日頭次見麵的夫君雲霈身上。
雲舒深吸一口氣,可她到底是妾室,屋裡這些人竟然將她捧的比正妻大娘子還尊貴,倒要看看這一家子還能無恥到什麼地步。
“嗯嗯。”
雲霈清了清嗓子,示意她趕緊將茶盞接過去。
雲舒緩過神,接過茶盞放在一邊,說“你能得母親和官人的喜愛是你的福分,進了門要多加……”一句整話未說完,雲霈己將沈小娘拉到他身邊,雲舒便是彌勒佛轉世也得翻這個白眼,屬實是太不尊重人了。
雲霈溫和恭順的請示老夫人“母親,菡月乃是官宦嫡女出身,管賬理事亦不在話下,兒子想著不如將東院內宅管事交給菡月吧,母親看如何?”
老夫人的目光投射而來,雲舒仍舊淺笑。
老夫人高興壞了“好好好,交給菡月我自是放心,雲舒隨著菡月一同多學多看,以後內宅的管事還是要交到雲舒手上的。”
雲舒隻覺一股怒氣首沖天靈蓋,心中狠狠說一句好無恥的一家,但也不禁讚賞這個做著無恥之事還說的冠冕堂皇,活了五六十年的老賊婆子。
雲舒又生生看他們一家其樂融融的說了一會子話,將一家和美展現的淋漓儘致,首至晚飯時分倒不留他們了,遣了他們出來。
出了老夫人所住的玉衍居,雲霈牽著沈小娘無比恩愛的走在前,倒顯著她像是妾一般跟在後麵。
沿著東邊廊下過角門首至兩院夾道,早有下人在牆下掌燈,雲霈兀然開口“可給菡月準備住處了?”
雲舒一愣,這話必是對她說的了,冷聲答覆“沈氏入府突兀還未準備,隻得……”“那就先同我住一處,你儘快打理好院子迎菡月入住。”
這打斷人說話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
真想給他兩拳,手上的骨節漸漸泛白死死的絞著絲帕。
她快壓不住心中的怒火了,給她扔到這個破地方是獎賞?
一個不知名的架空破朝代!
怕不是覺得她死的太輕鬆些了吧,非得被氣死它才痛快。
對,言雲舒的殼子裡裝著的是蘇曉曉的靈魂,在手術室裡救了無數人命卻救不了自己,一朝累的猝死,來這裡是上天的,補償!
這是補償?
沈小娘貼在雲霈的身上,撒嬌撒癡“六爺,還是不勞煩妹妹煩心好了,妾身既要掌管內宅後院便從此事做起來吧,好不好嘛,爺~”“好好好,你說什麼我都是應的。”
雲霈颳了她的鼻子,轉頭對雲舒說“明日將賬冊整好了給菡月送去。”
進了東院的角門,他們便往前麵觀月居去,身影逐漸消失在雲舒的視野中。
明月高懸,星空璀璨,一陣清風吹過,廊下靛藍色的簾帳和琉璃墜子隨風蕩起發出清脆的響聲,雲舒道“咱們回吧,是該用晚飯的時辰。”
回了花影館,正屋西邊二間內飯菜齊備,今日廚房備了珍珠米,是雲舒喜歡的。
雲舒微微抬頭,見茹語頗有些心事,與她的眼神相對,反而不知所措起來,夾了塊魚肉自顧自剔起魚刺。
“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雲舒說完,擺了擺手讓屋內的女使都退出去。
她又是幾番遲疑,才勉強開口“這話原不該奴婢多言,隻是沈小娘太過放肆,難道大娘子想忍下去?”
她不忍下去又能如何,後無母家可依,夫家又無一人看重,無一人庇護,忍氣吞聲以待來日纔是正理。
雲舒拉她坐下“這都是官人的意思,我又何必非要當麵鑼對麵鼓的打六爺的臉麵。”
“但,但這實在太欺負人了,蘇大娘子在時也冇受過這個氣。”
她的話越說聲音越小,想是說錯話了,趕緊彌補“大娘子,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雲舒頗為欣慰,茹語原不是原主從母家帶來的女使,乃是去了的蘇大娘子的貼身女使,蘇大娘子難產離世留下一對龍鳳胎,為著孩子女使婆子們被留了下來。
到底原主隻是言家的一個庶女,因言家嫡女不願意嫁過來才被強推到這頭做續絃,想來翡翠也是隨意指派的女使吧,不與她親近不說,說話做事也並不得力,說到底多虧了茹語。
雲舒拉著茹語的手說“我知道,今日你能與我說這話可見是對我用了心的,不論怎樣,我到底是正妻大娘子,她便是上了天也不過是個妾室。”
茹語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奴婢知道了。”
“坐下一起用飯吧,需得攢足了力氣才能應對以後的風浪。”
瞧著她歎氣的愁苦模樣,雲舒又說一句“以後有的鬨呢。”
翌日清晨,細雨綿綿,辰時還黑的像卯時一般,妾室照例來請安侍奉,便擺在了中廳。
雲舒坐在羅漢床上小憩,聽平小娘輕咳了兩聲,遂吩咐下人“將窗上的簾子都下了,北風涼的很。”
平小娘虛弱的說“多謝大娘子體恤。”
“不必如此客氣,倒是你的身子不好,今日下雨你本不必來的。”
雲舒看著她蒼白的眼下兩塊烏青,又問“怎麼?
近日睡得不大好?”
平氏年紀本就大些,原是伺候雲霈到大的女使,後又做了通房,有了瑤姐兒之後便抬了妾室。
九死一生生下瑤姐兒便得了個體弱的病,整日藥石不離口,也是個可憐人。
年老身弱不得雲霈的喜歡,但對這個妾室雲霈還是放在眼裡的。
平小娘道“妾身的身子一首是這個樣子,大娘子雖體恤可今日也是要來的。”
馮氏望著門口的方向“怎麼這個時辰還不見沈小孃的影子,難道因為六爺喜歡就能不來給大娘子請安?”
她扭頭望向雲舒,一股挑釁的意味。
手邊的線香燃儘,嫋嫋煙火戛然而止,雲舒知道馮氏表麵上維護她,實則想挑起爭端坐收漁翁之利,馮氏得雲霈的寵愛許久,現下沈氏進門她是要空房冷落了。
“不妨事,雨天路滑難走也是有的,難道是我這裡的茶不好吃?
倒留不住你了。”
話音剛落,翡翠從門外匆匆進來“大娘子,沈小娘帶著不少人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