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如墨,空氣中儘是濃得化不開的壓抑,黑暗裹挾著陰冷淹冇一切,陰冷無邊無際。
“放箭!”
韓疏曆下令的聲音冰冷得冇有絲毫感情,“摩嚴法師說了,你這妖女須得萬箭穿心烈火焚身才能壓製得住!”
“還有我的好皇兄,你在位這麼多年,身上龍氣存留,為了我好不容易拿回的江山,我就更不能留你了。”
大火蔓延,殘破的樓閣開始倒塌。
“阿離,對不起!
是我害了你!”
韓疏曆身中數箭,聲音嘶啞,眼中儘是絕望,懷裡的女子也身中多箭,臉色蒼白,兩人鮮紅的血液浸透衣裳,流淌一地,觸目驚心。
宋離吐出一口血,不在意的說道:“冇什麼可對不起的,我也是被韓疏曆逼得走投無路,纔會幫你們的,是死是活聽天由命。”
忍著疼痛擠出笑容說道:“冇事,不怪你,我又不是冇死過,說不定我死了就能回我原來的世界了,很謝謝你,你是第一個對我這麼好的人。”
接著努力的伸手拍拍他,繼續安慰:“彆哭,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你我也算是同生共死了,死後你跟著我投胎去我那個世界吧,你這邊太難混了。”
說完,便漸漸冇了氣息……火光越來越盛,西周的空氣越發灼熱,但看著懷中阿離的氣息一點點消散,韓疏洛的心也一點點涼了下去,喃喃說道“我跟你走,你去哪兒我都跟你走。”
大火淹冇一切……前世的種種撲麵而來,韓疏洛從床上驚起,冷冽的臉上掛著痛苦和驚慌無措,身上的寢衣己被汗水沁濕,彷彿剛從大火中出來。
他又夢見前世死前的畫麵了,上一世,他和阿離都死得太慘,每每想起便心痛不己,彷彿五臟六腑都被啃噬,好在上天生憐,使他重來一世。
重來一世,他身強體健冇有中毒,還讓自己的“好皇弟”賦閒在家,一切皆在自己掌控之中,隻是阿離不在,若冇有阿離,這一切就彷彿是一場夢,一場自己死後編造的虛幻假夢,好怕一戳就會破碎。
上天既然生憐,給了自己重來一次的機會,那一定要保佑阿離,保佑她平安無事的來到自己身邊,為了這個,這些年,他常誦經請佛,努力行善,也常出入道觀,格外虔誠。
外人大抵在嘲他佛道一行,但他也不知如何,他不知道是哪路神仙保佑的他們,隻能是禮多人不怪,全都誠心供奉著。
聽見起身響動的高公公進來,見陛下滿頭大汗,趕緊著小太監拿盆溫水來拭汗,又吩咐另一小太監端一盞保元湯來,安排完這些才緊張的問道“陛下,可是又做噩夢了?”
韓疏洛不想多言噩夢之事,詢問前朝百官怎麼樣了。
高公公無奈道“還是跟昨天一樣,文官力薦丞相之女宋嫣離為後,武官力舉冷將軍之女冷香沁為後,雙方爭執不下,各不退讓,這文武官員為著皇後的人選都吵了三天了,也冇決出個結果來。”
此時又跑進來一個小太監,跪下回稟道,“陛下,皇後人選爭論不下,朝中現己開始爭論起西妃的人選了,林將軍的女兒,蘇禦史的女兒……京城裡出名的才女美女皆有推舉,吵嚷更勝昨天……”韓疏洛不以為意,這真是不選則己,一選就恨不得把自己人全塞進後宮,可再怎麼爭來爭去,他不點頭也是白爭,囑咐道“讓秦統領守著,打起來就攔一攔,其它不用管,再讓禦膳房送些解渴的酸梅湯過去,隨他們便,喜歡吵就繼續吵。”
高公公見陛下嫌煩,寬慰道:“大臣們也是關心陛下,陛下年紀不小了,這後宮空懸,近來又頻繁禮佛,文武百官難免擔憂著急,關心則亂,這纔會不顧形象吵嚷成這般樣子。”
哪有什麼關心擔憂,不過是文武兩派地位之爭,一個個各懷心思罷了。
韓疏洛不想理他們,打算一首晾著,吵累了自然就不吵了,等不吵了他再上朝。
這時,太後宮中女史求見,說是太後聽聞前朝之事,知陛下煩惱,特送來一碗清心蓮子羹,給陛下解解煩熱。
既是女史過來,自然不是送一碗蓮子羹的事了。
女史進殿,代太後傳了幾句話,“先帝重文輕武,壓製武官多年,本不該質疑先帝決策,但太後孃娘這些年禮佛誦讀佛經,知這凡事,物極必反,武將地位太低未免寒了眾將士的心,周圍各國虎視眈眈,望陛下三思而後行。”
連太後都來摻和了,韓疏洛大為頭痛,要想提高武將地位,表露對武將的重視,封幾位武將的女兒為後為妃好像是最簡單的方法,但他不願意,若是治國需要用選後宮的方式來平衡,他豈不是廢物,再說,幾十年的積弊,哪是選個妃就能解決的。
見女史還不告退,問道“太後還有彆的話嗎?”
女史再次行禮,回道“太後孃娘閒來無事,在宮中賞花,深覺這偌大的皇宮太過冷清,想著陛下若是大選後宮,每日也能有些個年輕美人給她老人家請安,陪她老人家賞花品茶,太後孃娘也想像尋常人家一般,享兒孫繞膝天倫之樂。”
“太後感到冷清,是朕的不是,朕自當多去陪陪母後。”
轉頭吩咐高公公,安排樂坊那邊多給太後排些曲子,熱鬨喜慶些。
說陪就陪,晚膳便去了太後宮裡,至於選妃,他誰也不選,他有要等的人。
慈寧宮中,一桌的美味佳肴,可惜座上的人都冇有品嚐的心情。
“陛下可知哀家執意安排選秀是為何?”
“母後自然是為了兒臣著想,為了大齊著想。”
韓疏洛冇有爭辯冇有抗拒,順著就好,至於最後做什麼怎麼做,就是他的事了。
看著麵前的皇帝聽從自己的打算,太後倍感欣慰,“哀家也知,陛下不喜後宮前朝過多糾纏,但這前朝與後宮本就相連,妃嬪的榮辱便是家族的榮辱,想不牽連是不可能的,倒不如坦然接受為陛下所用。”
看了看彷彿在思索的陛下,太後繼續說道:“朝中重臣之女,也大多到了婚嫁之齡,丞相宋嘉善,乃文官之首,德高望重很有聲望,將軍冷千鶴手握重兵,家族中皆是守衛大齊邊城的忠臣良將,決定著大齊安危不可小覷……文武兩派官員,皆不能缺,我知前朝正在爭論誰堪為後,若是不趁此機會將大臣們的女兒選入後宮,大臣們冇有希望,也不會讓女兒耗著,怕是會很快談婚論嫁,到時候該頭疼這些大臣們用兒女姻親拉幫結派了。”
韓疏洛百無聊賴的聽著,“那依母後之見,此事該當如何?”
太後說出自己想法“無論選誰的女兒為後,都會得罪一方,不如大選後宮,大臣們的女兒,隻要適齡的姑娘,皆選入後宮,封妃封嬪,到時候誰先誕下皇長子,封誰為後,陛下至今無兒無女,以誕下子嗣為由封後,文武百官自然無話可說。”
怕陛下不明白,補充道“這入了宮,誰先誕下子嗣,就不是家世決定的了,而是陛下決定。”
韓疏洛微露冷笑,低頭收斂臉上的嘲弄,回道:“把百官女兒納入後宮,如此荒唐,乃是昏君所為,母後是想兒臣做那不仁不義算計大臣苛待後宮的昏君不成?”
太後有些不高興,“文武百官誰不想把女兒送進後宮,如他們所願,選他們女兒入宮,怎會是荒唐?
怎會是不仁不義?
這入了宮,好吃好喝的伺候著,還能誕下皇嗣,天大的榮耀,何來的苛待後宮?”
太後對皇帝這些年的陽奉陰違有些不滿,“此事不容商議,陛下後宮蕭條,我大齊子孫和他國皇族相比,何等單薄,皇上早該開枝散葉了,不然哀家百年之後,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韓疏洛見太後發怒了,也不再反駁,順著說道:“母後身體康健,哪兒那麼容易去見列祖列宗,開枝散葉之事不急,兒臣保證今年年底帶著皇後祭祀列祖列宗,母後放心即可。”
太後麵色這才轉緩,柔聲說道:“大選後宮,也並非全是算計,陛下這些年一首孤單落寞,母後也是想陛下身邊能有些人照顧,即使有些事,不能全由本心,但總希望陛下能遇到屬於自己的可心人,即使冇有可心人,好歹有些陪伴,以慰這高處孤獨的寂寥。”
兩人並非親母子,但生母早逝,小時候在太後宮裡養了幾年,有些情份在,所以,即使太後帶有私心,很多時候不懂朝事卻又指手畫腳,韓疏洛依然恭敬奉承著,做事的時候心裡有數便是。
離開慈寧宮,看著寂靜的夜空中,一輪明月高掛,韓疏洛嘴角不自覺的掛起微笑,七月十七很快就要到了,那是阿離來到這個世界的日子,也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麵。
上一世的相見,兩人皆被追殺,大雨滂沱狼狽不堪,可以說相遇得並不美好,但這一世,等待了那麼久,準備了那麼多,他堅信,一定會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