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先生教我。”
扶蘇連忙打起精神,給林然倒滿一杯酒。
“酒真難喝。”
林然咂了口酒,忍不住吐槽。
秦朝的酒更像米酒,表麵飄著一層青色的沫。
這不是有毒,而是穀物釀造的證明。
吐槽完酒,林然繼續道:
“站在六國百姓角度,始皇帝毫無疑問是暴君,彆的不說,征召徭役修長城,建直道,因此而死的百姓不計其數。”
“據不完全統計,戰國死亡的士兵超過兩百萬,半數死在白起手裡。”
“大秦統一六國後,死得百姓更多。”
“亂世人命賤如狗,統一後還賤的話,百姓非得戳你脊梁骨。”
這話說到扶蘇心坎裡。
扶蘇深以為然:“我勸過父……父親上書,請求始皇能輕徭薄賦,以儒學治天下,施行仁政。”
本以為這話會得到林然讚同,誰知林然臉色古怪。
“你這裡有病,得治。”
林然指了指腦袋,意思再明顯不過。
扶蘇倔脾氣上來,不服氣道:
“我哪裡說的不對?請先生指教。”
“你是秦人吧?”林然問道。
“不錯,我是秦人。”
扶蘇高高抬起頭,對秦人這個身份十分驕傲。
“那你病得不輕。”
林然嗬嗬一笑:“六國人能說始皇帝不對,老秦人冇資格。”
“你身為秦國貴族,享受軍功爵製度紅利,這叫拿起筷子吃肉,放下筷子罵娘,臉都不要了。”
“這是我要說的第二個角度,站在老秦人角度,始皇帝絕對是明君。”
扶蘇臉騰的一下紅了。
他是長公子,除始皇帝外,大秦最大的貴族。
按照林然的說法,那他是最不要臉的那個。
隔壁的嬴政大呼痛快。
世人都說他是暴君,但隻有站在高處,才能體會守江山不易。
“趙高,你如何看待朕?”
嬴政突然看向趙高。
看到嬴政抑製不住的微笑,趙高心裡一陣膩歪。
果然,方士最擅長拍馬屁!
要是再讓林然說下去,說不定真能讓嬴政改變主意,放過他和扶蘇。
麵對嬴政的提問,趙高很快回答:
“陛下當然是明君,在奴婢心裡,三皇五帝都不及陛下。”
“哼,拍馬屁。”
嬴政一臉嫌棄。
同樣是說好話,還是林然的話有水平,聽著就舒坦。
不過很快,嬴政舒坦不起來了。
林然突然語氣一轉:“隻是站在曆史角度,始皇帝是暴君。”
“真的?”
明明“暴君”不是好評價,扶蘇聽到後卻是大喜。
好像巴不得嬴政是暴君似的。
“請先生細說。”
扶蘇迫不及待追問,眼中滿是求知的渴望。
林然嘴角一抽,心道嬴政肯定和這個書呆子有仇。
“先考考你,什麼是暴君?”
扶蘇不假思索回覆:“倒行逆施,殘酷野蠻地行使權力,不顧百姓死活。”
林然微微點頭:“對,但不全對。”
“暴君和昏君的本質區彆,在於暴君在世時,冇人敢反抗,昏君則不同,在位時便叛亂四起。”
“始皇帝是標準的暴君,以暴力維護統治,天下誰敢不從?”
“暴政隻是秦二世而亡原因之一,不是根源問題。”
聞言,扶蘇眉頭擰成川字。
這樣一來,“暴君”好像也不是一無是處。
扶蘇陷入深深的疑惑中。
“始皇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禦宇內,吞二週而亡諸侯,履至尊而製**,執敲撲而鞭笞天下,威震四海。”
“南取百越之地,北築長城,使胡人不敢南下牧馬……”
寂靜的牢房中,林然富有磁性的嗓音響起,聲音抑揚頓挫。
半篇《過秦論》省去嬴政死後的部分,被林然唸了出來。
當說到“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時,扶蘇眼中迸發光彩。
“先生好文采!”
扶蘇先是稱讚一番,忙不迭問:“先生也認為該實行仁政?”
扶蘇深受儒家文化影響,一直勸誡嬴政實行仁政。
如今終於找到誌同道合的人。
“幼稚。”
林然直接反駁:“這不是我的想法,是儒家的想法。”
“仁政也要挑時候,你不會把始皇帝當傻子吧?”
“如果秦國真適合仁政,不用你說,始皇帝第一個推行,可惜冇有如果,大秦實行仁政死得更快。”
扶蘇失聲喊道:“不可能,隻有仁政才能救大秦!”
一直以來,儒家的人都告訴他,儒家最適合治國。
而他也是這樣想的,並且為之努力,突然有人告訴他,儒家仁政那套會加速大秦滅亡。
論誰都會覺得信仰崩塌。
這句話被嬴政聽到。
嬴政眼中難掩失望之色。
“朕若實行仁政,六國餘孽很快會死灰複燃,隻有酷烈手段,才能鎮壓不服的聲音。”
“可笑,扶蘇身為朕的長子,連這點都不知道,還不如一個方士。”
趙高心思玲瓏,立馬順杆爬:
“扶蘇公子還年輕,隻要待在陛下身邊,耳濡目染,遲早會領會陛下的良苦用心。”
“還小?”
嬴政臉上露出怒意:“朕像他這麼大已經親政,斬嫪毐,驅逐呂不韋,年紀小不是藉口,蠢纔是罪過。”
趙高臉上滿是討好笑容:
“千百年才能出一位始皇帝,陛下對扶蘇公子太嚴格了。”
誰知,馬屁又拍到馬腿上。
嬴政冷冷地掃了趙高一眼:
“朕是暴君的話,你一定是暴君身邊說讒言的小人。”
趙高隻能陪笑,心裡問候林然家人。
竟然說陛下是暴君,會說你就多說點,我好找個理由把你掐死。
似乎是趙高的願望生效,林然幾杯酒下肚,放得更開了。
“拋開暴君不談,始皇帝功過自有後人來評價。”
“今天和你聊聊大秦問題在哪。”
“何謂仁政?”
扶蘇幾乎本能的,說出儒家對仁政的定義:
“名貴君輕,尊賢重法,以仁德治天下,公平、正義、友善、平等,實現天下大同。”
“嘖嘖~”
林然咂咂嘴:“話說得真漂亮,就拿平等來說,彆人在牢裡吃豬食,我們有酒有肉,這平等嗎?”
一句話把扶蘇問住了。
扶蘇望著麵前香噴噴的叫花雞,心想這平等嗎?
扶蘇臉色一白再白,但以他堅韌的心性,絕不會輕易屈服。
“暴政不是根源問題,仁政無法實現,大秦難道真的要亡?”
看到扶蘇倔強的模樣,林然歎了口氣:“確實是這樣。”
“其實問題根源在商鞅變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