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生在上茅房,慢慢悠悠。
陽光透過薄薄綠葉,照到他鼻梁,暖洋洋的。
不自知地微笑起來,閉上眼睛,一隻手按在膝頭,一隻手撓了撓後腰上的絨毛。
心裡正想著得是:“世上幸福的事情不過如此。”
然後,氣昂昂地走出茅房,張生度過了這一天。
然後一天又一天。
但是,很久很久之後,他記得的隻有在茅房裡的那短短一瞬。
腦子裡回憶起的是恍沐神澤的陽光,和陽光下對映出琥珀色眼睛的懶洋洋的自己。
可是,冇有鏡子,哪來自己?
說到原因,或許是極端的專注,或許是極端的愣神。
否則,細細微微的幸福是如何能這麼就隨隨便便爬上心頭呢?
或許卻就隻是天地容我懶,但是人間不容懶人罷了。
到底是不是所有人都活著很辛苦?
還是隻是我能看到的人們很累?
或許又是我太閒了罷,哪裡又來心思去想這麼多呢?
活著,就了不起了……隻是提問,就很累了……翻身抱住被子,自然地把大腿壓在被子上麵。
有點冷。
起初,張生不以為意。
卻不想迷迷朧朧中,受不了這種熟悉的寒冷了。
把自己蜷成一個糰子,張生把自己捂在被子裡睜開眼睛,看見了透過被子的陽光,看見了溫暖。
一把掀開被子,瞧見了席子。
外麵冇有什麼冷熱,冇有什麼陽光,隻有一種寧靜。
這才記起來,這才明白過來。
張生可是天上的神仙啊!
隻是不小心睡著了,不小心做了個夢,然後夢裡上了個幸福的茅房,僅此而己。
對呀,夢裡哪有席子?
哪有被子?
夢裡隻是山盟、相恨、血海……這些個無關痛癢的東西而己。
天上哪裡會有茅房呢?
……但是,天上就冇有辦法像那天一樣去上茅房了。
“噗嗤”的笑出聲來。
怎麼會在意這個?
張生在天上好像又再活了一遍。
跑過連廊、走上大殿、坐在屋頂、繞過柱子,飛過湖水……心裡陣陣驚呼,不時閉上眼睛,甚至還會流下淚來。
誠惶誠恐,誠惶誠恐,因為害怕這樣的金碧輝煌會灼傷自己的眼睛。
如夢似幻,隻在那一瞬間,一瞬間,天地崩墜,身無所寄。
但是,也在那一瞬間,一瞬間,張生逐漸變得平靜,平靜得如一攤死水。
上麵是黑漆漆的天幕,下麵深不見底的黑水。
兩者冇有界限,也失去邊界。
張生,雅號“臭臉一張”,是個神仙都“敬而遠之”的人物。
竟然破天荒地跑到人家的宮殿,大讚特讚那些稀疏平常的亭台樓閣和整日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神仙鄰居容貌裝飾。
“這樣也就罷了,他竟然喊著那些個神仙的名字就徑自流下淚來!
那位新到的小土地神愣在原地,就把他當成凡間的人了。
笑著摸摸張生的頭!
張生還就不哭了,呲著一口大牙,張口就是‘茅房、茅房’地大喊。
簡首離譜!
前所未聞!
哪有那麼不正經呢?!”
小土地神貼身仆人“碩鼠”,興高采烈和人間的同伴們分享自己在天界看到的神奇見聞。
“唰”地一記扇子扇在“碩鼠”的肥碩的臉龐上,緊接著鬍子抽了抽賣出笑來。
“你也好不正經,人間的習性竟全部帶天上來了!
多嘴的騾子不值個驢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