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大嘴,中專畢業,走狗屎運,是最後一撥畢業了還給分配工作的人。
記得大嘴那年剛畢業,意氣風發,在家等分配,每天過得優哉遊哉,冇事就和我們一幫哥們吹牛皮,說他家上麵有人,疏通一下,把他搞進公安局指日可待。
眉飛色舞之餘,還拍著我們的肩膀說:“以後你們要是有什麼事,兄弟還可以那個什麼什麼,是吧?”
這話叫我們聽了很感動,即便我們平時都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
掰著手指等了幾個月,疏通的結果是:大嘴冇被通進公安局卻通進了民政局,通到民政局倒也算了,偏偏把他通去了民政局的下屬單位——殯儀館。
為此大嘴非常鬱悶,說他媽的疏通來疏通去,通哪不是通,偏偏把我通進了殯儀館,還不如不通,這殯儀館和公安局的反差也太大點了吧。
我覺得他說得不錯,但作為他的朋友,我得安慰他,講些屁話:從表麵看,殯儀館和公安局是有點差距,但實際上也差不多,最差不多的就是都要和死人打交道,區彆是他們希望死人越少越好,你們卻希望多多益善,當然這個願望有點缺德,放心裡彆說出來也冇人會咒你。
好在大嘴天性樂觀,有個極大的優點是隨遇而安,鬱悶一段時間後,也就想開了,冇事就給我們細數在殯儀館上班的種種好處:比如清閒啊,比如死者家屬的意思意思啊,比如殯儀館地處偏僻風景優美利於修身養性啊等等。
說到高興了,又拍著我們的肩膀說:“以後你們要是有什麼事,兄弟還可以那個什麼什麼……”他話冇說完,就被我們爭先恐後地揍了一頓,用猴子的話說就是:“先收了你小子的屍再說!”
我們所在的小鎮,位處湘贛交界處,是個山間的小盆地,被眾山包裹。
小鎮很小,人口也少,本地人加上外地來做生意的,也不過兩萬左右。
由於人口少,因此殯儀館的業務也相對清淡。
殯儀館上上到下一共就 5 個人,所長,副所長,大嘴,還有兩個外聘的臨時工。
大嘴在殯儀館主要負責開車,另外還做些佈設靈堂之類的雜事。
因為業務少,所以殯儀館冇有火化設備,每回收了屍,都要大嘴拉著死者跑到離小鎮八十多公裡外的 J 市去火化,燒完了再拉回來入土,有時收到客死異鄉的外地人,就要應家屬要求把他們送回原籍,讓死者落葉歸根。
一般情況下,去火化死人都是在白天,還有家屬同行,可碰到特殊情況,就要大嘴一個人拉著死人跑長途,大嘴雖然膽大,這時候也不免會發毛,隻要我們朋友中誰有時間,大嘴就要拉著誰陪他跑一趟,一路吃喝他報銷,還外帶給煙分紅包,而我們要做的就是,坐在副駕位上,和他胡吹海侃地去,再胡吹海侃地回。
因此我們都十分樂意陪他,全當免費自駕遊。
有時候大嘴久未出車,我們還會打個電話問問他:“大嘴,啥時候有外出業務啊?”
我經曆的第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就發生在送屍回來的路上。
那天大概在下午五點多左右,大嘴一個電話給我,說要有個業務要送去 Y 縣(我們說送屍體不叫送屍體,叫跑業務),問我是否有時間陪他,我二話冇說,答應了。
Y 縣離本鎮不遠,大概七十來公裡,但路況不好,將近三分之二都是坑坑窪窪的山路,車子跑不快,天氣好的情況下一個來回大概要兩個半小時左右。
殯儀館的運屍車是一輛11 座的金盃麪包改裝的,分前後兩部分,前麵保留了兩排座位,後麵的位置則拆了用來放屍體,前後間用了塊鐵皮隔開。
有時候死者家屬多,前麵坐不下,於是又在後麵加了兩條長凳,左右各一,隻供家屬坐,我們從來不會往那裡鑽,畢竟是死人躺的地方。
那時正值十二月,天上飄著毛毛細雨,山區裡天黑早,加上山路難走,大嘴把車開得很慢,送完屍體,己經是晚上八點多了,我們在 Y 先吃了頓晚飯,然後打道回府。
車駛入山道,顛簸得要命,大嘴回家心切,車開得比較快,我晚飯吃得有點撐,被顛得難受,我說:“你小子開慢點,顛得難受。”
大嘴瞧了我一眼,問:“你不會暈車了吧?”
我說:“冇,晚飯吃撐了,再顛顛就得顛出來了。”
大嘴扔給我一支菸,說:“冇事,來,噴根菸消消食。”
說完大嘴自己也點上一支菸,眯著眼睛說:“你知道不,王師傅告訴我,跑 Y 縣這條路,不太乾淨。”
我罵道:“操,這荒郊野外的,你小子彆搬出王師傅來嚇人。”
王師傅是殯儀館的外聘工之一,專職修墳,他在殯儀館乾了近十年,據說經曆過不少怪異事件,其本人對鬼神也是深信不疑,並且相當瞭解一些民間禁忌。
我冇事去殯儀館找大嘴吹牛時,隻要看到王師傅空閒,就會逮著他要他講鬼故事來聽。
印象最深的是一個發生在王師傅老家的奇怪事情,據王師傅說,大概在十多年前,他老家的一個年輕人出車禍死了,那時還不興火葬,可是要入土嘛,冇有棺材又不行,但年紀輕輕的,又怎會給自己準備這東西?
臨時找木匠做是來不及了,於是其家屬隻好跑到附近農村去找老人買棺材。
一般在農村,人過了花甲,都會提前為自己打口棺材,以備不時之需,這在當地叫“備喜棺”。
在鄉下,老人對自己的棺材看得如自家房子一般重要,加之死者又是在壯年猝死,大不吉,因此死者家屬找了半天,也冇人願意賣,就在一籌莫展的時候,一個老頭自己找了過來,問他們:“你們是不是要買棺材?”
死者家屬忙說是,老頭又問:“睡棺的人是不是姓婁?”
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後,老頭乾脆地說:“我有副棺材,賣給你們,走,現在去取!”
婁家人一聽可舒出一口長氣,跟著老頭一路感激不斷,老頭開始悶頭趕路不說話,後來大概聽得煩了,一擺手,說:“你們不要謝我,是他自己選的,我不賣你們也不行。”
這話說得大家雲裡霧裡,但是看老頭不願意多說,也就不好意思追問,跟著老頭一路走到他家,在老頭的指引下,死者家屬把棺材從閣樓抬到了門外,給完錢,又不停說著感謝的話,老頭搖搖頭,說:“我和你們說了,不要謝我,這是他自己選的,如果他冇選,那我也不會賣給你們。”
一個人實在憋不住了,問:“老人家,你說了兩次這是他自己選的,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老頭不說話,招呼了兩個人示意把棺蓋挪開。
這棺蓋一打開,在場的人都往棺裡看去,這一看,大家無不驚叫起來,有離得近的,居然嚇得猛然幾個踉蹌跌在地上,原來在棺內,一個用血寫成的“婁”字正森然印在棺材板上。
後來據老頭說,大概在昨晚十二點左右,他在床上聽到閣樓發出一陣蠻大的動靜,老鼠折騰不出這麼大的響聲,老頭怕是賊,於是拿著手電筒上樓檢視,卻發現空無一人,堆放的東西也冇有被翻動,這時老頭看到自己的棺材似乎有點異樣,走前一看,棺材蓋居然被挪開了一條縫,老頭好奇,於是就搬開蓋子……後麵的事大家也就知道了。
老頭說,饒是他這麼大把年紀了,什麼古怪事冇聽瞧瞧過?
還是被嚇得不輕,後來聽說有人死了到處找棺材,於是就自己找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