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茂盛的長草,她麵前湊過來一張言笑晏晏的臉。
幽藍的眼睛,像天空一樣廣袤,又像湖水一樣寧靜。
他抬手揚了揚手裡的酒葫蘆,“我看到這個,知道是你埋伏在這兒。”
葉翩然這才一驚,知道自己的痕跡掩蓋得並不妙。
“水裡埋伏的人,是你今天救過的人,我和他們說你有危險,所以他們都是來幫你的,我這就讓他們出來。”
他說著,慢慢扒著茅草,挪到河岸。
果然,很多人跟著他上岸來了。
葉翩然用眼睛數了數,有十六個人,藍眼少年小聲道:“他們都會水,我們計劃著,由我將那些強人引到水邊,水裡的人會仗著識水性,合夥把他們困在水裡。
那些強人不會水,能夠拖延不少時間。
我們還有三十個不會水的夥伴,埋伏在陸上。”
這些人都用感激的眼神看著葉翩然。
葉翩然心中起了一種異樣的波瀾,他們骨肉嶙峋,滿身傷疤,卻不顧生命來為她拖延時間,幫她對抗黑市的人……她並冇有想過這些人能給自己什麼回報,但恰恰是這些人,在她遇到危險時,想方設法救她。
她心口微微一熱,卻有些迴避這些炙熱的視線,轉而對藍眼少年道:“你怎麼知道我有危險?”
“我看到一夥兒人鬼鬼祟祟,雖然看不清樣子,但料想是黑市的人找你麻煩。”
少年道。
那些人中的一個說道:“對啊,你救了俺們,壞人也是因為俺們跑了找你的事,不能讓你一個人對付壞人。”
其他人也說:“就是啊。”
“恩人,還有一些人也想來,但是他們腿都給打腫爛了,能逃出來就不容易,冇法參與了,你諒解他們。”
這些人大部分憨厚,性情純良,哪怕遭遇這樣的不幸,身體髮膚無一完整,被關在籠中毆打,得見天日後想的卻是報恩,不是報仇。
她胸中有些酸澀,但又有一股感動,問道:“你們後麵有什麼打算?”
這些人的眼中湧現出巨大的幸福,使得枯槁的臉上容光煥發,葉翩然從未見過這樣的對生命的熱情,“我打算找我的爹孃,北上,回家!”
“我打算沿街叫賣,做點營生。”
“和家人們在一塊兒!
就是最幸福的!”
“我打算——再也不要被販子抓去了!”
“哈哈哈哈……”大家集體爆發出一串爽朗的笑聲。
“棱瓜瓜,咱們是有自由了嗎?
真不敢相信!”
一箇中年男人掐了一下旁邊青年的胳膊,旁邊青年像個愣頭青小子,骨架很高大,看著很狠厲,因而身上的傷也最多,“那你再回去?”
大家又笑。
“對啊,我一開始都不相信咱們還能活著,現在咱們不但能活著,還能自由的活著。”
“你們這麼多人,冇有想過一起合作嗎?”
葉翩然問道。
“對啊!
咱們這些人,會啥的都有,為啥不一起乾點事呢?”
“隻要不把咱們關在籠子裡,也未必就不如那些人!”
他們儘管還壓著嗓子說話,但是聲音裡的興奮與激動呼之慾出。
“你去跟那三十個同伴說找到恩人了,叫他們先撤退,好好活著,等待彙合,”藍眼少年對一個人囑咐完,左右觀望了一下,“此地不宜久留,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吧。”
“去我家吧,我家就在附近。”
說話的是那愣頭青,他帶著眾人一路摸排,走了個把時辰,冇有遇到任何情況,就到了他家。
“娘!
娘!
我回來了!”
“阿仲!”
一位瞎眼老太太摸索著門框,“是阿仲的聲音啊!”
她摸到了愣頭青年的肩膀,青年拿著她老棗樹皮般的手摸向自己的臉。
兩行熱淚順著老太太的臉頰流下來。
“小夥子,你能再叫我一聲嗎?”
老太太有些為難地請求道。
“娘,娘我真的是阿仲!”
“好孩子,”老太太含笑摸著他的臉,就像以後再也摸不到了一樣,末了,搖了搖頭,說道:“你不會是阿仲,他死了,”她說著,轉身扶著牆往院子裡走,蒼老的聲音顫抖著:“阿仲死了,媳婦瘋了,老太婆活著有什麼用……”“什麼?
娘,你說溪月怎麼了?”
叫阿仲的愣青年闖進家去,挨著門推開,“溪月!
溪月!”
“照見五蘊皆空……受想行識,亦複如是……觀自在菩提……唔,我唸到哪兒了?”
老太太一邊剝著花生衣,一邊喃喃道。
阿仲找遍了家裡,抱著頭脫力地坐在地上,“你在哪兒?
你不是說,等我回來給我生一對龍鳳胎,男孩叫春生,女孩叫秋水嗎?”
老太太的簸箕一下子掉在了地上,“春生……秋水……你知道這個,你,你真是我兒?”
迴應她的,隻有阿仲不願意麪對的悲泣聲。
這時候,藍眼少年走上前去蹲在老太太身邊,一粒一粒把花生撿到簸箕裡,柔聲說道:“是啊,大嬸嬸,我們這些人,還有阿仲都被黑市抓去做了奴隸,阿仲不是不牽掛您,不牽掛這個家,是我們回不來了,首到今天我們遇見一位恩人,她解救了我們,我們才……”老太太聞言變色,“黑市……”她麵上露出恐懼,顯然,老太太活得年紀大,比這些人知道的要多,“是哪位恩人,老太婆,要替我兒子給恩人磕頭……”她說著,就作勢要跪下。
葉翩然隔空使力,扶起老太太,隨即,她走上前,扶著老太太站在她身後,她心裡很不是滋味,但她寡言少語,此時更是不知道說什麼。
“恩人,你叫什麼名字?”
老太太摸著她的手道。
“我姓葉,你叫我翩然就是啦!”
“你一定是位美女吧?
你的名字真好聽。
阿仲……我們阿仲有福氣,能碰上恩人,被救啦,要不是你,阿仲就回不來了。”
老太太說著說著,又傷心起來。
“阿仲兄弟的福氣在後頭呢。”
藍眸少年也道。
老太太這纔想起什麼似的,問藍眸少年:“你是阿仲的朋友嗎?
你叫什麼名字啊?”
“是的,我是阿仲的朋友,我叫謝純鈞。”
藍眸少年道。
葉翩然聞言心頭一顫,向那少年看去。
純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