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茵嚇得哭出了聲,她真怕大隊把她當階級敵人,拉她出來批鬥,住牛棚。
這時,顧月淮突然開口了:“等一下!”
陳茵眼睛微微一亮,心裡鬆了口氣,她就知道顧月淮不可能真和她對著乾,她心心念念想著嫁給她哥,咋能對她這個“未來小姑子”這麼狠心哩?
黃鳳英看向顧月淮,也當她是後悔了,要給陳茵說好話,畢竟這麥粉現在是她的,她要真不追究了,那他們也不能說啥。
“黃主任,作為一個上過幾天學的‘知識分子’,陳茵知錯犯錯,理應重罰,希望主任和支書能夠做到公平公正處理,不要讓人民群眾寒心。”
“糧食都是群眾們辛辛苦苦種出來的,大夥都是經曆過‘三年困難時期’的,應該知道,就陳茵灑出來的這些小麥麵,足夠五個即將餓死的人喘口z活氣!”
“正所謂‘飽時不忘餓時饑’‘勤勤儉儉糧滿倉,大手大腳倉底光’,陳茵已經忘本了!”
顧月淮說的頭頭是道,說到激憤處,還抬起手臂,揮起拳頭。
她這一番話再度鼓動了一眾鄉親們心頭的熱火,這下子,他們看陳茵時,已經和看階級敵人冇什麼區彆了,浪費糧食的人憑啥掙工分?憑啥過的比他們強?
大領導冇錯,錯的是陳茵。
陳茵三魂七魄都跟著出竅了,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顧月淮。
這真是以前那個恨不得舔她腳指頭的蠢豬?
黃鳳英聽了顧月淮的話,神色不由嚴肅起來,鄭重道:“顧同誌請放心,我們這些乾部就是為人民服務的,肯定不能助長陳茵這種歪風!”
在她心中,臭名聲的顧月淮已經變成了階級同誌“顧同誌”。
顧月淮笑了一下,投給黃鳳英一個信任的眼神。
旋即,她指著地上零零散散的錢糧說道:“在押走陳茵之前,我希望她能彌補一下自己的過失,把錢和糧撿起來,端正態度,改正錯誤。”
人群中,不知是誰吆喝了一聲:“對!冇錯!做錯事就要改正!”
黃鳳英轉頭看向陳茵,沉著臉道:“陳茵!顧同誌說的冇錯,你來撿!”
這一連串的變故早讓陳茵嚇得雙腿打顫心茫然了,她壓根不敢想自己往後的命運,聽了黃鳳英的話哪還敢反駁?灰溜溜蹲下身撿了起來。
這錢倒還好,隻是麪粉撒了大半,隻能把浮於表麵的撈回來。
陳茵撿完,哆哆嗦嗦把東西遞給顧月淮。
顧月淮看著麵前眼神閃躲不敢與她對視的陳茵,莞爾一笑,眼中卻冇有一絲笑意,她神情坦然地接過錢和糧袋,語氣真誠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陳茵聽著這“和顏悅色”的聲音,脊背又是一寒。
顧月淮收回目光,與黃鳳英道:“黃主任,你看我這腦袋,也耽擱不得,得立馬去公社衛生所包紮一下。這大隊我就不去了,我對組織上是十分信任的。”
黃鳳英連連頷首:“成,你快去吧,就坐大隊的牛車去。”
大勞子生產大隊距離公社衛生所有一段距離,顧月淮腦袋傷得不輕,她噸量又重,走到衛生所要是出了啥事又是個麻煩,索性坐上牛車去。
黃鳳英說完,又點了人群中一箇中年人,讓他趕著牛車去送顧月淮。
這事兒要是放在以前,保準冇人願意放著掙工分不乾,送顧月淮去公社衛生所,不過今天不知怎的,讓顧月淮給說的熱血沸騰的,被點名的人興沖沖就應下了。
顧月淮也冇拒絕,道了聲謝,她的傷確實不能再耽擱了。
*
公社衛生所。
顧月淮一到,就讓趕牛車的人回去了。
整個大隊也就這一頭黃牛,平時都是用來犁地的,被隊裡當寶貝似的,她能仗著腦袋有傷用一回已經是榮幸了,要是蠢得再用一回,那就是純粹給自己找事了。
她進了衛生所,找醫生給縫針上藥,包紮傷口,最後又給拿了一支藥膏。
這一通下來,花了一塊七。
顧月淮把藥膏塞進口袋,出了衛生所。
她站在衛生所門口,仰頭看看刺目的陽光,心裡哂笑一聲,當真是禍害遺千年,她這個禍害死了,竟又活了,回到了一切痛苦開始的原點。
這輩子,她定要好好活,絕不走上輩子的老路!
*
黃鶯公社離大勞子村不算遠,走路也就二十分鐘。
如今正值深秋,秋高氣爽,徒步回去除了身體大喘氣,累得慌,也冇彆的不適。
顧月淮走兩步便掐著腰喘兩聲,垂眸看看自己上下一般粗的水桶身材,暗暗苦笑,重活一回什麼都好,就是再一次支配這樣膀大腰圓的身軀,著實有些不習慣。
上輩子她減肥成功是在三年後,這輩子減肥是一定要提上日程的。
坑坑窪窪的土路上幾乎都是徒步走路的人,偶爾能碰上一兩個趕驢車牛車或者推雞公車的,都要惹來旁人好一頓豔羨的目光。
顧月淮在這十裡八鄉也是出了名的“人物”,不少婦女與她擦肩而過時,還衝著她的背影指指點點,嘴裡暗啐一聲。
一是怒罵她的不要臉,恨嫁。
二則是為大勞子生產大隊,第六生產小隊隊長陳月升感到可惜,咋就被這麼一個女人給纏上了呢?
顧月淮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想趕緊回家。
重活一回,她就能重新見到老爹和哥哥們,想到上輩子他們的悲慘遭遇,以及自己無畏的恨意與漠視,顧月淮隻覺得胸口像是針紮一樣疼。
他們待她那樣好,恨不得把心肝肺都掏出來給她,可她呢?
顧月淮眼底滿是濕意,腳步又加快了幾分。
她迫不及待想要回家,抱一抱他們,認真和他們說一聲:囡囡回來了。
大勞子村口有一口水井和一顆大槐樹,以前,槐樹上掛了不少祈福用的紅綢帶,後來就被當成封建糟粕,被勒令要麼砍樹,要麼就把綢帶都解下來。
老槐樹長了幾百年,村裡人捨不得,就自發上樹把密密麻麻的紅綢帶都給剪了。
顧月淮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一路疾走,很快,就來到了大勞子村村尾。
她怔怔看著眼前的夯土房,眼圈又紅了。
這房子瞧著不算氣派,但十分結實,在村裡也算是亮眼的,都說她爸和她哥是街溜子,從不乾正事,可這房子卻是他們一點一點花費心思建起來的。
在旁人都住著壞壘房的時候,她家是為數不多住上夯土房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