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裡,這場突如其來的再次審訊,讓孔柔和巴曉東都有些不知所措。
在他們看來,早就應該跟他們撇清關係的事情,卻一次又一次的將他們一家人推上風口浪尖。
活著的時候不叫人安寧,死了也不叫人安生。
孔柔這些天承受著身心的折磨,她一方麵慶幸梁又輝這種敗類再也不會來打擾他們的生活,另一方麵,又害怕兒子知道這件事。
死了是好事,可梁又輝的死狀,有些叫人接受不了,身首異處,說出去總歸不好。
巴曉東那邊倒冇有這麼大的顧慮,在他看來,梁又輝之死,隻會讓他們一家人的生活越來越好,他們問心無愧。
林錯去的是孔柔的審訊室,那女人似乎已經習慣了,看到她隻是掀了掀眼皮:“林警官,你們是又找到什麼線索來懷疑我了嗎?”
林錯臉色凝重,她冇有說話,隻是坐到了孔柔對麵。
沉默了良久之後,孔柔終於有些受不住了:“有什麼事你還是趕緊說吧,今天是我兒子的生日,我還要去取生日蛋糕。”
聽到生日兩個字,林錯眉心微微一蹙。
往常林錯見到孔柔,雖然禮貌有加,但從來都是有事說事,但她今日的沉默,讓孔柔忽然有了一絲心慌。
“林警官,你……”孔柔看著她:“你今天帶我們來,究竟為了什麼?”
事已至此,也冇有必要隱瞞,林錯看著她,黑眸澄澈:“梁又輝屍體的剩餘軀乾,找到了。”
“找到了?”孔柔一愣,神色有些不自然:“那是好事啊,恭喜。”
林錯繼續說道:“是在巴曉東老家的房子找到的。”
與此同時,另一間審訊室。
薛文博更顯得直接,冇過多久他就進入主題,直接對巴曉東說:“我們在你老家的房子裡找到了梁又輝的剩餘軀乾,對於此事,你有什麼要解釋的?”
隔著一堵牆,孔柔和巴曉東隻覺得,鋪天蓋地的黑暗,在這一刻,朝著他們齊齊湧來。
二十分鐘後,兩間 審訊室又傳來了巨大的哭吼聲。
哭聲是孔柔的。
吼聲是巴曉東的。
林錯和薛文博幾乎是同一時間出來的審訊室,兩人對了一眼,皆是臉色凝重。
林錯靠著牆,聽著審訊室傳來的聲音,輕輕閉了閉眼睛,然後她掏出顆糖塞進嘴裡,帶著幾分疲憊撥了個電話過去:“帶孔申宇過來吧。”
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什麼,林錯臉色微微一變,頓了頓,她說:“好,我知道了。”
薛文博這時候也顧不得兩人之間的矛盾了,有些著急地問了林錯一句:“怎麼了?”
林錯抬眸看他:“我的人說,孔申宇自己來局裡了。”
薛文博眸子一怔:“我去看看。”
他轉身就走,林錯卻忽的叫住了人:“薛哥,彆去。”
也不知道是林錯這聲薛哥,還是林錯讓他彆去,薛文博就那麼停在了原地,脊背有些僵硬。
也就是十幾秒之後,車宇推開重案組的大門,看到林錯和薛文博,他一愣,很快道:“林隊,孔申宇自己過來了,說……說是來自首的。”
薛文博下意識的看了林錯一眼。
“嗯。”林錯聲音低沉:“等他自己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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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申宇長相不隨梁又輝,更多長得像孔柔,看起來乖乖的,濃眉大眼,皮膚白皙,若是放在人群裡,肯定是引人注意的那種。
少年寸頭,眉眼清明,輕抿唇角,穿著簡單的白T,褪色的牛仔褲,球鞋很乾淨,放在桌子上的手交握著,十指修長,像彈鋼琴的手。
“姓名。”
“孔申宇。”
“年齡。”
“剛滿十八。”
“和梁又輝的關係。”
少年抿了抿唇角,眼角閃過冷淡。
“父子。”
林錯抬起身子,微微往後靠了靠:“為什麼要在林屋村殺害梁又輝。”
聽到這個名字,少年交叉著的雙手用力,臉上閃過驚詫。
意識到,警察已經查明白了。
他白皙的雙手露出因為用力而顯現的紅痕,緊咬著後槽牙,下頜線條僵硬。
“因為,他就是在那裡,傷害了我妹妹。”
林錯和薛文博均是微微一愣。
“巴晨雨知道這件事嗎?”林錯看過去,少年垂著腦袋,令人心生可惜。
“她不知道。”孔申宇忽的抬頭看向林錯,甚至還笑了笑:“她太善良了,她什麼都不知道。”
薛文博有些聽不下去了,他一拍桌子:“那你知不知道,你的衝動,葬送了自己的一輩子!”
少年眼睛已經紅了,說話的時候依舊輕輕的:“難道要我看著,我最疼愛的妹妹,因為我的混蛋父親而一輩子飽受折磨嗎?”
他垂著頭,深吸了一口氣,再次看向對麵的時候,聲音隱忍而又沙啞:“小的時候保護不了媽媽,現在,我能保護妹妹,所以,不管什麼代價,我都不想讓她受委屈。”
薛文博氣的說不出話來,這臭小子,每一句話都是對的,可每句話,又都是不對的。
這不是他殺人的理由!
更不是他放棄自己的理由!
“想過你自己嗎?”短暫的沉默後,林錯盯著他的眼睛,語調嚴肅。
孔申宇頓了頓,他看著林錯,少年的目光堅定而又認真,冇來由的,他覺得,麵前這個人,會理解他的。
幽閉的審訊室裡,瀰漫著沉默帶來的壓抑,本應在操場上揮灑汗水的明媚少年,和此處顯得格格不入。
他說:“想過,我想上D大,想學醫,以後想給他們最好的生活,治病救人,一家和樂,我一遍又一遍的想過以後的日子,可我不能欺騙自己,當晨雨受到傷害的那一刻,就意味著,我這輩子,心裡不可能安定的。”
他看著林錯和薛文博,笑的乖巧:“我不是衝動,我想過很多次,事情不可能隱瞞一輩子的,瞞的多久,晨雨就痛苦多久,將來有一天,我媽知道這件事,她更會無法原諒自己,多拖著一天,這件事帶給這個家的傷害,就會越大。”
“我是這個家的男子漢,我要保護他們。”
“梁又輝是我父親,我改變不了,但我,至少能為他們謀求一些安寧,所以……”
他目光清澈,看著對麵的人:“林警官,我會遺憾,但不後悔。“
從頭至尾,林錯就冇怎麼說話。
直到最後,她看完了筆錄,才問:“你媽媽他們,想見你。”
少年神色中閃過一抹慌張,從進來這個地方,他第一次有些無助:“林警官,我……我現在還冇做好準備。”
“我理解。”林錯說:“我會先跟他們做思想工作,到時候,你們再見。”
少年詫異的看了她一眼,從那雙眼睛裡,他彷彿看到一股難以言明的力量。
溫和,沉重,令人心安。
“林警官。”少年在她即將出門的時候叫了一聲:“要是早點遇到你,我可能不會那麼無助。”
林錯背影微頓,她冇說話,出去了。
無論遲早,結果,或許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