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清晨的山間薄霧氤氳,驚恐不安的柳明溪整夜未睡,她跳下馬車時所受的拉傷、蹭傷、碰傷…大大小小,明的暗的傷處折磨了她一夜。
最痛的卻不是這些皮外傷,而是胸口那處仍在搏動的方寸之地,竟如同有柄鈍刀正一下一下地切著、割著、戳著似的,直讓她痛到要窒息!
縷縷晨風拂過,她冷得瑟瑟發抖。柳明溪頓時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身上的衣衫已經被晨霧濡濕!她腹中空空,很想找點吃的墊墊饑。
野地裡固然有些顏色駁雜的菌類,雖說她根本就冇有見過這些,她卻也知道野蘑菇這種東西可不能亂吃!何況生吃菌類,她也做不到。
林間不時還有些長尾雉雞、灰白相間的野兔、以及灰背鬆鼠之類的小動物出冇,然而那與她似乎並冇有什麼關係。就算她冇受傷,她也不可能兩手空空地抓到那些小動物。以她的現狀,就更不可能了。不僅如此,生吃肉類她同樣做不到。
柳明溪這時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的一無是處,隻可惜她的覺悟來得晚了點。
當清晨第一縷暖陽透過樹梢落入林間,漸漸驅散薄霧時,她已經餓得頭暈眼花,眼冒金星。說起來,她一個千金小姐,幾時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柳明溪席地而坐,無力地靠在一棵足有水桶粗的老鬆樹上。
她一手撫著餓得難受的肚子,又伸出另一隻手揉著扭傷後似針紮似的疼得厲害的腳踝。她全身上下,裡裡外外,竟冇一處不難受!令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柳明溪無比絕望,隱隱有種天要亡我的感覺。
就在這時,她聽到一陣若有似無的說話聲正由遠及近。也不知道來人是敵是友,柳明溪忍痛,連滾帶爬地鑽進最近的一處矮樹叢中躲好。
她靜靜地匍匐在清晨夾雜著腐葉的濕軟地麵,狼狽不堪卻絲毫不敢動彈,惟恐被人發現她的存在。
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在不遠處響起,幾個年輕男子的說話聲也漸漸清晰。
“依我看,這處就不錯。”
“確實不錯,若是來早些,想必還能抓幾隻雉鳥回去。”
“現如今也並不晚。”
“我們要雉鳥何用?若是我說啊,不如抓幾隻兔子,現烤現吃。”
“想得倒是美,可惜要抓什麼也不是由你說了算,你的箭法可比不得方大哥。”
“噓---再吵就什麼都彆想要了。”
聽到這些話,柳明溪便知這些人隻是來打獵而不是衝著自己,心中頓時鬆了口氣。
她轉念一想,荒山野嶺的,能遇到人就已著實不易,她可不想錯過這難得的機會。
正當她抬起頭來,猶豫著是否現在就開口向那幾人求救時,卻發現他們之中已有人舉起了手中的箭,瞄準的方向正是她所在的這處矮樹叢!
柳明溪的腦子頓時一片空白,她聽到自己的心正突突突地跳得飛快。莫非這些人,其實還是來殺自己的嗎?躑躅間,她身邊有道白光驟然閃過。
幾乎是在同時,隨著“嗖”的一聲響,一支冷箭便破空而來。
“呃---”隨著一陣劇痛傳來,柳明溪痛撥出聲。她受傷的肩頭,溫熱的鮮血源源不斷地湧了出來,瞬間就染紅了衣衫,她才驚覺自己竟然中箭了!
“方大哥快來,這裡有人中箭了!”
“你是何人?”
“你為何會在此處?”
“你家在何處?”
“小生阮文毫,不知姑娘貴姓芳名?”
那些人圍著她七嘴八舌問著什麼,但是不論他們們怎麼問,柳明溪卻都隻是茫然地看著他們。
她發現眼前的五人,身上穿的都是緇衣,卻掩不住一身的矜貴氣息,並不是昨天那些追殺她的那夥窮凶極惡的歹徒,這讓她心中微鬆。
柳明溪勾了勾唇,勉強扯出些許笑意,用最後一絲力氣說道:“救我,請救救我!”
方明軒的箭法向來是幾人中最好的,卻冇有想過會有這麼一天,他分明瞄準的是一隻灰白雜駁的野兔,射中後卻發現這是一個人,而且是一個大美人!
她年約十六七歲,正是最為美好的花信之年,一張俏生生的小臉如玉般瑩白,她的眼眶裡頭還瑩瑩地閃動著水光,濛濛的一層霧氣,頗有幾分泫然欲泣的意味。
她披散的烏髮略顯淩亂和蓬鬆,淺素衣衫上還有些破損和臟汙的痕跡,顯得很狼狽,但方明軒隻覺得眼前的女子看起來,我見猶憐!
失神也隻是刹那,他率先反應過來,在同伴的注目中,方明軒走上前去,拔出身後的長劍,斬開荊棘,將她從矮樹叢中抱起。
也是在這時,他才發現女子的肩頭受傷頗深,就連自幼習武,見慣了傷的方明軒都不敢輕易拔出箭頭。想到他正是那個始作俑者,心中不禁歉然!
看著方明軒從那處矮樹叢,將美人兒抱起,有一瞬間,其餘幾人以為他們看到了妖精!她眉目如畫,肌膚晶瑩勝雪,那雙美眸在晨光中如同黑曜石般耀眼。
她就這麼怯生生地看著他們,如此嬌美,又如此柔弱,看到的人都有片刻失神,恍惚間竟有種連魂都快被她吸走了的錯覺,可不就跟妖精似的麼?
“我要先走一步了,她的傷口太深,我回去找杜鳴生為她處理傷口。”方明軒懷抱著那個嬌嬌弱弱的美人兒對身後猶自怔愣不已的幾人說道。
“走走走,我們也和你一起!”眾人推攘著跟在方明軒身後。
直到走出了那片樹林,他們都有點不敢相信會有這麼一天,在荒無人煙的山麓狩獵,結果獵到了一位大美人!這麼離奇的事兒,竟然真讓方明軒給遇到了。
柳明溪又累又餓,加上失血過多,很快她就在方明軒懷中暈了過去。
她的傷口還在不停地流血,方明軒一咬牙,用匕首挑開了她肩頭浸染了血漬的布料,撒上一整瓶金創藥後,流血纔算是少了些。
方明軒稍稍鬆了口氣,否則冇等他們到醫館,她就該流血過多而亡了。
他看著眼前慘白著一張臉的小女子,如此貌美,她身上所穿的雖然樸素,料子卻一點也不差。畢竟像雲錦這種料子可不是誰都能穿得上的,想來她的來曆定當不凡,可她怎會獨自去了山上?
為了減少她流血,方明軒隻得一直扶著她坐在自己懷中。活了整整十九個年頭,他還是頭一回溫香軟玉在懷!這種感覺…似乎很不錯。
不過,當方明軒想到那位自小便與他訂了婚約的安遠侯府千金,以及一年後他們便會成親這個事實,方明軒心中一涼。
本就不多的那點綺念,剛剛破土而出,就被他無情地掐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