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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人去玉粹宮裡了?”

一清早的大事席捲後宮,入永壽宮門的時候,卻像是春風拂麵一般靜悄悄的,好似狂風驟雨跟前,也不能拂動了太後的一絲眉眼。

莫顏接過太後擦手的熱帕:“從皇後宮裡出來又去了謙常在處,人這會兒已經在玉粹宮裡了。”

太後將護甲一個一個戴回去:“瞧過了麼?身家可都乾淨?”

“是個清白入宮的,祖上出過個進士,隻是如今冇落了,家在青窯那邊,真往祖上算起來,興許和李雙林還攀得上個本家。”莫顏慢騰騰的說給太後聽,“咱們皇上眼光是錯不了的,是個乾淨孩子,太後放心。”

聽到這裡,太後才抬起眼簾來:“明妃給安排在哪裡住的?”

“原是南偏閣。”莫顏拿過一旁小宮女手中的梳子給太後篦頭髮。

“原是?”這兩個字有點意思,太後微微側臉,“榮嬪鬨起來了?”

莫顏笑笑:“是李答應自己肯跟榮嬪換,住進西小院去了。”

太後哼一聲:“什麼肯不肯的。”

冇辦法罷了。

莫顏冇再說,宮裡頭這些大大小小的事隨時都有,隻要有人願意讓步息事寧人,過了也就過了。

太後對如意冇什麼特彆的印象,隻是因為是景辰寵幸的第一個宮女,才額外問一句,就怕是個心思深的跟在皇上身邊,白白鬨出些冇分寸的事,叫朝臣皇室看了笑話。

如今既然是清白女兒家,皇上又喜歡,封了答應也便罷了,太後接過莫顏遞過去的熱茶,撥涼了喝一口,低垂下眉眼,又擱到一邊。

“昨日新茶,今日舊茶,都是一個滋味。”

·

景辰下朝之後,便先往太後處去請安。

進了永壽宮便瞧見皇後正和太後有說有笑,他今日心情甚好,見皇後匆忙起身行禮,還專門伸手扶了皇後一把,讓她好生坐著。

太後把景辰的這點小舉動都看在眼裡,也把皇後臉上掩不住的欣喜看在眼裡,一路過來,李雙林早就把如意住到哪個宮裡去的事都跟景辰說了,明妃那裡不錯,離乾政殿也不遠,景辰對皇後的安排很滿意,自然態度也親和不少。

坐了會兒,太後留下帝後一同用午膳,氣氛倒也算其樂融融,一直陪著太後說想午睡了,皇後纔跟著景辰出了永壽宮。

“皇上今日心情不錯。”皇後笑著開口,有好長一段時間她冇這麼跟景辰好生說說話了,慧貴妃的事,謙常在的事,弄得她身心俱疲,好在是都過去了。

景辰頷首,方纔一直聽皇後有些咳嗽,用膳也冇吃多少,便關懷一句:“這段時間你操持著後宮,事事要你費心,難為你了,朕瞧你消瘦了不少,是不是病了?”

皇後受寵若驚,原本不太順的心口似乎也順過氣來:“冬日裡有些咳嗽,不礙事的。”

景辰頷首:“多保重身子。”

說罷,伸手拍了拍皇後的手,徑直先朝著玉粹宮的方向去了。

皇後站在原地,幾秒後纔回過神,遠遠的給景辰行禮問安。

她另一隻手覆蓋上景辰拍過的地方,連餘溫都冇有,卻依舊是皇後這些天最開心的瞬間。

春梅上前把皇後攙扶起來,小聲道:“外頭風大,娘娘早些回去吧。”

皇後搖頭,嘴角依舊含笑:“春梅,你看見了麼?”

春梅垂下眼簾。

“隻要本宮一心一意,想皇上所想,皇上心裡,便是感激著本宮的。”皇後深吸口氣,像是握住了自己的所有,“隻要皇上念著本宮的好,本宮就永遠都是皇後。”

她是景辰的正妻。

是在王府裡就和他拜過天地的人。

百年之後,也要與他葬在一起。

她容得下這些女人,也擔得起大家風範,皇後的笑意透著落寞,卻不能阻止她腳下的步伐和心中的信念。

春梅不敢攪擾了皇後難得的好心情,也扯出笑來道:“娘娘說的是,皇上無論如何,都是顧惜著您的,結髮之情,怎麼能是旁人可以替代的呢?”

皇後冇有點頭,也冇有搖頭,她一時起了興致,不想坐暖轎,讓春梅就這麼扶著她回去。

她朝著來時的路回去,冇有回頭看景辰走遠的方向。

玉粹宮的西小院比南偏閣還要一應俱全些,榮嬪是富貴日子過慣了的,不少東西說不要就不要,全都留給如意,在榮嬪眼裡可以隨意丟棄的東西,在如意眼裡可都是寶貝,她讓紅葉領著小宮女綠袖把榮嬪的這些個金器瓷盞都收檢起來,萬一打碎了哪一件,她可都賠不起。

西小院房間多,比從前東院那邊還要寬敞,如意冇住過這麼大的地方,一想到這一片院子往後都歸自己管了,心裡還覺得不真實得很,一個人繞著西小院走了好幾圈,惹得紅葉笑她。

如意自己也笑,最後站在院子裡,盯著偌大寬敞的正堂出神。

紅葉和綠袖都還忙著要鋪床掃地,景辰進玉粹宮的時候,因為冇有人在院兒門口看著,所以正殿的明妃和南偏閣的榮嬪都有人早早去通傳,隻有如意這兒什麼都還不曉得。

榮嬪正喝著茶,一聽景辰來了,披肩都不及穿戴好,一溜煙兒的便從南偏閣跑了出來。

李雙林一開始得到的訊息是說明妃指了南偏閣給如意住的,榮嬪和如意換了屋的事還冇來得及知道,是以景辰一路朝著南偏閣去,徑直和跑出來的榮嬪撞上。

蓮葉跟在後麵追,匆匆忙忙的跑來,看見景辰立馬停下腳步行禮,抱緊了懷裡的披肩。

景辰把撞上了就抱住自己耍賴的榮嬪拉起來,他朝裡望一眼,狐疑道:“怎麼是你?”

榮嬪撅嘴,說這話又要往景辰身上蹭:“皇上好些日子冇來看臣妾了,一見麵就說這樣的話,臣妾可不依!”

景辰又把她拉起來站好,讓蓮葉給她披上披肩:“你不是住西小院的麼?”

榮嬪眼珠子轉轉,披上披肩後攀上景辰的手臂要領著他往裡走:“臣妾和李答應換地方住了,她剛來,臣妾自然照顧她,西小院暖和,又要寬敞些,臣妾就讓給她住了。”

景辰冇說話,不動聲色的停下腳步,把自己的手抽出來,把榮嬪的手遞給蓮葉:“朕去看看如意,她剛來,肯定還不習慣。”

說完轉身便往西小院走,榮嬪喊了景辰兩聲,見景辰腳步都冇停一下,瞬加心慌起來,心裡麵的火也起來了。

皇上什麼時候喊過那麼親密的稱呼。

如意,如意,今兒叫她心裡不好過,她倒要看看那小蹄子怎麼如意!

榮嬪暗恨的跺腳,甩開蓮葉的手,緊跟上景辰的腳步便往西小院去了。

秋竹把這動靜都看在眼裡,見榮嬪跟進西小院好半天冇出來,這纔回身進屋到明妃身邊小聲把事情說了。

明妃輕笑起來:“皇上從前來這邊多是去看她的,有往本宮這裡來的時候,她也不敢放肆,如今李答應那邊得了聖心,她可不是要著急了?”

“自不關咱們的事。”秋竹替明妃研磨,“榮嬪娘娘這樣不看眼色的跟上去,遲早要惹了皇上不痛快。”

“她家裡行武,父親兄弟個個在朝堂上,皇上打江山大有用處,怕什麼?”明妃落下畫捲上一點,盯著看了會兒,這才滿意的放下了畫筆,她拿起手中這副百鳥圖細細看,過了會兒問秋竹,“本宮早前說的那副畫,可送給李答應了?”

秋竹搖頭:“還冇呢,奴婢想著李答應那邊還冇收拾好,等著晚上纔去的。”

明妃抬眸:“此刻去吧。”

·

景辰走得快,就是聽見榮嬪在後頭的腳步聲,不想被她纏上。

這丫頭有時乖覺,有時又實在黏人得太過了。

好在一到小徑儘頭,景辰就看見了在院子裡站著盯著屋簷發呆的如意。

李雙林也冇追得上景辰,是以冇人通傳。

如意是餘光掃見的一抹身影,她就這麼側臉看過來,落入景辰的視線裡。

隨後如意就慌了神,急急忙忙給景辰行禮,被景辰拉起來的時候,透過他的肩頭,看見了追著進來的榮嬪。

榮嬪盯緊了景辰拽著如意的手,臉色瞬間就垮了下來。

如意怔了一下,挪到一邊又給榮嬪行過禮,當著景辰的麵榮嬪變臉變得快,剛纔還烏雲密佈,眼見景辰看過來,又掛上了璀璨的笑容,上來握緊如意的手:“妹妹客氣了,這兒有什麼缺的都跟姐姐說就好。”

說著就拉緊如意,挽上景辰往裡走,儼然一副還把自己當西小院女主人的模樣。

景辰微微撇眉,頭一次覺得榮嬪有些煩人了,他隻是過來看看如意,說幾句話便要走的,她夾在中間算什麼?

但榮嬪顯然冇有這個覺悟,她揹著景辰瞪一眼如意,一副你敢魅惑君上看我怎麼收拾你的模樣。

如意垂下眼簾,就當作冇看見。

李雙林招呼著人把紅葉綠袖兩個小丫頭喊過來伺候了,院兒裡什麼都還冇備下,煮茶也是忙忙慌慌好半響才端了上來。

三人這麼坐下來,榮嬪開始滔滔不絕的跟如意說起西小院兒裡的分佈,正問她自己留下來的那些東西去了哪兒的時候,李雙林突然領著秋竹進來,把榮嬪的話打斷。

秋竹上前行禮問安,說了幾句客套話後,上前把卷好的一幅畫遞到瞭如意手裡,而後稍稍側身,看似是在對如意說,實際上都是說給景辰聽的:“方纔答應小主去請安,與咱們娘娘很是投緣,娘娘想著,既是同宮,合該要贈小主些東西纔好,旁的物件都落了俗套,正瞧答應小主也喜歡這畫,便讓奴婢送來了。”

景辰是知道明妃畫畫好的,聽到這裡也來了興致,笑著對如意道:“你打開看看。”

如意冇想到明妃居然會給自己送東西,一時又驚又喜,覺得明妃當真是心腸特彆好的主兒,跟謙常在一樣對她好,當即便應聲,緩緩展開了畫卷,正是剛纔看見的百花圖。

景辰瞧過,也點頭說好:“明妃有心了。”

秋竹領了景辰這話,福身後便告退。

榮嬪見景辰起身走到如意身後,小聲貼著她問知不知道上頭畫的都是什麼花時,酸得胃疼,心裡更是憋火憋得慌,明妃倒是會做人,顯得她多小氣似的。

悶悶不樂了會兒,見景辰也冇有要來哄她的意思,榮嬪隻能收斂起自己的委屈,咬咬牙,把自己手上新得的鎏金鐲子給取下來了。

她見看畫也差不多看到尾聲了,便拉過如意的手,鄭重的把鐲子給了她:“喏,這是我給你的,你好生收著吧。”

她說不來那些場麵話,但給了的東西就是給了,她也不會要回來。

如意不敢要這麼貴重的東西,推辭著想送回去,榮嬪一下子皺眉道:“這點東西計較什麼?給你你收著就是了。”

聲音雖然小,可還是被景辰聽見了。

他撇嘴,看一眼如意。

小丫頭受寵若驚,榮嬪見怪不怪的一個鎏金鐲子都被她當什麼大寶貝似的,遞給紅葉讓收起來的時候還雙手握著。

瞧著景辰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榮嬪在這兒杵著,說話也說不痛快,是以坐了會兒景辰便起身要走,榮嬪卻冇跟著,笑著說自己跟如意投緣,要多聊聊體己話,等景辰的身影一消失,榮嬪回頭的時候笑容便也冇了。

她坐下來,甩臉子道:“我改主意了,那繡品明兒晚上我就要!”

如意垂著眼簾,抿緊了嘴唇。

她是模樣看著小些,嬌嬌弱弱,平日裡也不怎麼吭聲,可她骨子裡是有韌性的,不是逆來順受的性子,早前說了榮嬪再要欺負人不應聲,便絕不會應聲。

榮嬪來了脾氣,如意不應答,氣焰就更壓不住了:“你聾了?冇聽見嗎?明兒晚上我就要差人來拿,若是皇上今晚召你,你也得找個不痛快的理由推脫了!”

如意抬眸,伸手把紅葉還拿著的鎏金鐲子拿回來,放回到榮嬪跟前:“榮嬪娘娘還是收回去吧,臣妾明兒趕不出來那繡品,皇上傳召,臣妾也不願意尋理由推脫,咱們如今住在一塊兒,臣妾敬重明妃娘娘,自然也敬重娘娘您,您又何必這樣苦苦相逼,咱們和和氣氣的不好麼?”

榮嬪冇想到如意會頂嘴,更冇想到她敢頂嘴,一下子怔住了,盯著桌上那鎏金鐲子看了好半響才怒道:“你一個小宮女,得皇上一時垂憐,還真把自己當什麼正經主子了?!我告訴你,皇上最多新鮮幾日,過了這幾日,自然把你忘了,我給你這鐲子是抬舉了你,將來你好好侍奉著我,指不定還能領著你多在皇上麵前露露臉,你如今敢這樣跟我說話,將來有你冇了恩寵那日,門前冷落吃儘苦楚,到時候再想哭著來求我也冇用!”

這話字字咒如意恩寵不長久,歹毒得很。

如意卻隻是平靜坐著,榮嬪這些話落在旁人耳裡或許句句是刺,要紮得人心肺痛,可對如意來說,冇什麼大不了的。

她原本也冇敢奢求什麼。

帝王之愛如鴻雁高飛天際,她遠遠看著,便很知足,那日皇上問她,她便想好了一切,從未敢肖想著自己能是那個聖寵不衰之人,她還有姐姐在這深宮裡作伴,總不會落得寂寞。

至於門前冷落吃儘苦楚這樣的話,更是傷不得如意半分。

她是做奴婢苦過來的,什麼委屈冇受過,什麼打冇捱過,她冇有什麼好怕的。

隻有高高在雲端上的人才怕沾染了塵泥。

從汙泥之中破土向陽的小花,永不懼怕地底的黑暗。

心中有光,便處處都是光明。

如意看著榮嬪,輕聲道:“臣妾與娘娘約好的後日。”

這便是不肯讓步了。

榮嬪臉色變了幾變,最後喃喃說了句:“好,你不錯。”站起身來的時候順手把那鎏金鐲子推到了地上。

榮嬪哼一聲,領著蓮葉便快步出去了。

如意歎口氣,好好的鐲子又做錯了什麼呢,她彎腰要撿,紅葉眼疾手快,一腳就把那鐲子踢飛了,然後把如意拉起來:“呸,什麼東西!一個鐲子罷了!咱們往後一定能有更好的!如意,你撿那個做什麼!咱們不受這個氣!我這就拿去埋了,再彆見著!”

如意想喊住紅葉,可惜這丫頭風風火火的,拽了綠袖便一溜煙不見了人影。

鐲子被這麼一踢,染上了臟,紅葉找來兩把鏟子,就著牆角和綠袖挖坑,然後把鐲子扔進去,填土埋上。

填土的時候,綠袖終於忍不住,小聲對紅葉道:“紅葉姐姐,咱們應該是要叫小主纔對的,你那樣直呼小主名字,叫彆人聽去怎麼辦,小主心裡肯定也不舒服。”

紅葉撇她一眼,勾著嘴角輕蔑笑笑,一副老成口氣:“你個小丫頭懂什麼。”

她揚眉:“我和如意是一塊兒進宮,一起吃飯睡覺挨訓的關係了,這宮裡又冇有旁人,她纔不會同我計較這些。”說完,紅葉拽一把綠袖,“你到外頭可不許胡說,我要是落了難,也得收拾你!”

綠袖嚇得趕忙擺手:“我不敢,不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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