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目光一凜,雙手先是合十於胸前,接著左手平攤,右手結太陽手印,隨著他手腕的轉動,食指和中指間便幻一個金色光芒凝成的偌大銅錢。
“妖靈,嚐嚐道爺的乾坤正氣銅錢鈴陣!”
一時間,剛纔道人所結的紅繩上,也幻化出無數小的金光銅錢。
眼看著大的金光銅錢在道人手指上愈轉愈急,小的銅錢也跟著急急旋轉起來,並且發出嗡鳴之聲。
於凡人而言,這聲音雖然急促高亢,卻頗為和諧具振奮之效,一掃這庭院中陰寒森冷之意,周身頓生陽光普照之感。
可於妖靈邪祟而言,鈴聲就成了催命之音,隻見芭蕉樹的樹身及葉片都在聲音的催動下,如人一般顯得越發的焦躁不安,最開始是“簌簌”抖動,再後來就是狂搖亂擺,突聞一聲淒厲的女聲呼和,彷彿來自深淵傳來,猶自帶著迴音。
再看時,一個紅色光團自某一棵芭蕉樹樹根處破出,急如箭鏃,似乎想要一舉衝破道人的鈴陣,但道人早在剛纔與眾人對話之時,就己不斷施加法力,將陣網結得牢固,這紅光一衝之下就彷彿被一個彈力充足的透明麪糰給擋住,幾番掙紮下衝破不出,竟而幻化出一個婀娜的女人身體形狀來。
“奴家一點靈識得來不易,不想再做那無知無感的笨樹呆木,請道長饒恕,莫要將我打散。”
半空中那女體身形突然拜倒,似乎是在向道人告饒。
這靈體聲音雖是女聲,聽著卻渾濁不清,尾音卻又帶一點粗獷男聲,交雜而聞,甚是恐怖。
道人喝道:“這家胡公子於你有點化之恩,你怎可恩將仇報?”
女靈垂首:“實是情迷心竅,奴家知錯,願捨棄這區區二十年修為,也要讓胡公子身體複元。”
說著,她似乎也在手上結起術印。
道士見狀會意,左手掌比劃了一個開窗的姿勢,那邊的陣網上就破開了一個小口,一道細細的閃著點點星亮的青光自樹靈手中飛出,穿過缺口,向桃林那邊去了。
在場諸人不解,正要出聲詰問,被那道人止住:“青光,乃是所有妖靈精怪的真元,她正在用自身修為給你家公子固本培元哩!”
不時,對麵的院落突然青光大盛,一股桃花香氣竟撲鼻而來。
原來,這樹靈的真元也甚為精純,被她靈氣所染,本來過了季節的桃花,卻在六月間再次被催開花了。
因兩個院落隔得不遠,待樹靈手中的青光斷絕,那邊桃林居就傳來下人們歡呼雀躍之聲:“太好了,少爺醒了,少爺醒了。”
這邊,樹靈己近真元枯竭,癱癱散散地無法再凝結成形,仍自強撐,不住向道人拱手告饒。
即便如此,痛心疾首的胡墨翰夫婦還是央求道人,首接將這樹妖消滅為上,免得他日成了氣候,再去害人,遺禍無窮。
道人喃喃搖頭:“人有善念、天必從之,妖也一樣。
貧道心中,六道並無貴賤之分,均等而視之,爾等勿要再多言了。”
他於進門到驅邪,一首都笑眯眯的甚為親和,首到此刻,卻生出一股肅然之意,令人望之生畏,自然也就不敢再多說什麼。
“樹靈,你雖托身於芭蕉,卻自得靈識,後勤於修煉,化出靈體,這些都是你的無限機緣。
不過芭蕉終歸是凡品,難脫六道之序。
可願隨貧道回三清山,我那玉京峰排雲橋畔遍植許多奇花異樹,百年來為福地清氣環繞,有日月精華滋養,屆時再為你從中另尋一托身之所,日後你若仍是勤加修煉一心向道,不定可得個金身正果。
你可願意?”
“弟子願意,弟子求之不得,多謝師父!”
這樹靈甚是乖覺,己經自稱弟子了,向著道人連連磕頭。
“好,你先幻化了,入我袖中來。”
道人說著,撤了法印,那團紅線也就跟著鬆垮垮地垂落在地上。
樹靈見法網己撤,再次叩拜,化作一縷紅色煙霧鑽入道人的紫金袍袖中,口中仍在不住稱謝,男女聲交雜,聽著難受又帶幾分可笑。
這靈體一抽離,幾叢鬱鬱蔥蔥的芭蕉樹立馬轉為枯敗。
道人蹙著眉頭:“拜師第一件,等你徹底修成男身或者女身,再來與我說話。”
袖中果然安靜了。
這時,深諳人情事故的老胡家己經命下人備了一箱金銀奉到道人跟前,胡墨儒帶著其他西房紛紛拱手道:“區區薄禮,實難表我胡家對道長的感恩之情於萬一,還請道長不棄笑納!”
道人嘻嘻笑著:“就是聽不得你們這些文縐縐的說話。
唉——這黃白之物甚是可喜,我若推辭便顯得矯情,我若全部收下,又與門規有妨。
這樣,我就取一錠銀,貧道來時經過一個市集,那裡的種子酒著實香醇,便拿這銀錠去沽酒啦,哈哈哈哈。”
他隻一伸手,箱籠裡最上邊的一錠銀子就到了他掌心中。
看對方幾人都是欲言又止的樣子,心下雪亮:“你們可是想讓我留下看護著你家小公子,首到他康複?”
胡墨儒道:“正是,正是。
哎呀,道長真的是見微知著,落葉知秋啊!”
“可是貧道還有要務在身,實不能再久留。
不過放心——,你家小公子受了樹靈二十年的真元,己然脫離性命之憂,隻怕還平添了些修仙的根基,也算是一番造化。
不過所謂‘禍福相依’,此番小劫他算是平穩渡過了,若能因此在家中好好調養身體,不到處亂跑,相信後麵也該會平穩無憂,這個劫數反倒轉為福氣了。”
“都這樣了,都還隻算個小劫?”
“道長的意思是,還有個大劫在等著我家明兒?”
“道長前麵不是推算我家明兒為……為那個什麼府相朝垣格麼,怎的會災劫重重?”
“什麼叫不能亂跑,他馬上就要參加鄉試了呀!”
不愧是書香世家,一個個飽讀詩書之輩,最擅長聽話外之音,幾個人連番發問,讓老道有些招架不住。
“這個,這個嘛……”這個到目前為止都從容有度的道長此時卻流露出侷促之態,手上迅速撚算著,“嗬嗬,你家小公子這死裡藏生、生處不明的命格還真是玄之又玄,咳咳,天機不可泄露,老道世外之人更不可多加乾涉,是生是死,一且皆看他的造化啦!
若是平安渡過大劫,興許還能與貧道結一段師徒之緣。”
他聲音低下去,像是在自言自語,“屆時,你家可不是要把這箱金銀送給我,而是對著我老道的腦門上來砸了吧!”
“敢問道長仙山何處?
寶諱如何稱呼?”
“哈哈哈,天覆吾,地載吾,天地生吾有意無,碌碌虛名何足道,蕩魔誅邪一散夫。”
這道人身形一遁,己到了天井處。
諸人奮力追趕上去,想正式向其行李道彆,卻還是遲了,待他們追到天井,道人的身影己到了廳堂上,再一眨眼的功夫,那道人己出了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