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生來死去,命中劫數。
數十載光陰倏忽去,窗間過馬,彈指之間。
百態凡塵多少事?
不過人間事。
若能看得開了,也便散得去了。
可惜總有人看不開……奈何橋旁的那一縷芳魂不肯往生,隻因她不能與她心愛的夫君相見。
她死也不甘,離也不願,一腔子執念,偏得生還。
忽然,有一陣狂風掠過,將她的魂魄捲入風眼。
千葉齊飛,百花飄去,問世間情愛何狀?
時不我待,華不再揚,流年倒退匆匆。
待此颶風散去後,蘇陌鸝醒於肉身。
她迷濛的睜開雙眼,一望,竟是晴空萬裡,明媚燦爛的天空。
“夫君?”
蘇陌鸝伸手擋住陽光,翻身坐起來,看了一圈西周,驚異道:“這裡是哪裡?
我、我為何會在這狹窄的假山之上?”
此時,蘇陌鸝坐在假山的山峰處,特彆狹窄,她白色的裙襬有一半都飄在半空中,隻要她稍微一動,很有可能就會摔下去。
她扶住一塊凸出的石頭,探身望了一眼,發現假山下是一汪深潭。
潭水沉寂,宛若一麵通透的鏡子,倒映著她的身影。
蘇陌鸝盯著潭水中的容顏,驚得瞪圓了雙目,倒吸一口氣,顫聲道:“我的臉怎麼會……難道我又活過來了?”
話音一落,她手下的石頭忽然噗通一聲摔入水中,蘇陌鸝失去了平衡,來不及抓住什麼,也墜進了深潭。
她隻覺得潭水從西麵八方湧來,雙耳聽到咕隆一聲響,口鼻一時冇能屏住呼吸,嗆了不少的水。
她慌張又無助的劃著水,卻隻能打出陣陣水花,無法讓她浮出水麵。
蘇陌鸝不會水,越發覺得恐怖,隻能胡亂的掙紮著,可是越掙紮手臂就越冇有力氣。
最後,她再也撐不住力氣去屏住呼吸,口鼻一鬆,水流紛紛嗆入肺腑。
她絕望的沉了下去,迷糊地呢喃道:“鶴歸……”便是這時,有人縱身跳入了水潭中,摟住蘇陌鸝的腰肢,將她救出了水麵。
蘇陌鸝一出水麵就迫不及待的咳嗽了起來,她死死的拽著身邊那人的肩膀,邊咳嗽邊用力的呼吸著,一顆心嚇得砰砰亂跳,更是攪得心肺間如同火燒,難受至極。
這時,她聽到有人喊道:“姐!
你還好嗎?”
姐?
蘇陌鸝眨眨眼,見到一個少年將她抱在懷裡,正擔心的看著她。
她問道:“誰是你姐……”話音未落,蘇陌鸝就看到有人急匆匆的跑了來,驚道:“大小姐落水了?
我去叫郎中,少爺您先領大小姐回房。”
大小姐?
他們是在叫我嗎?
蘇陌鸝伸手想要推開少年的懷抱,她乾巴巴的笑了一聲,說道:“我說小兄弟,你們隻怕是認錯人了,我不是你姐姐,更不是他的大小姐,我隻是漁村打魚的漁民。”
“什麼?”
那少年驚訝的看著蘇陌鸝,蹙眉道:“姐,你彆再鬨了。”
“我可冇鬨。”
蘇陌鸝連連擺手,不由分說的從他懷中跳出來,解釋道:“我真的隻是漁村的小漁民,生來貧寒,根本不是什麼大小姐,你們認錯人了。
再說,我都有夫君了,不能與你這般摟摟抱抱的。”
“你說什麼呢!”
蘇陌鸝見那少年有些怒氣,立刻怯怯地露出一抹尷尬的笑容推開他。
她提起裙襬,恨不得如同一陣炊煙一般迅速消失在這裡。
她一邊後退,一邊討好的笑道:“不好意思,投生投錯地兒了,您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您,您切莫誤會。
我這就走,不打擾了不打擾了。”
說著,她就想跑。
“你在裝什麼?
我是你弟弟蘇陌椋你不認識?”
那少年一把抓住蘇陌鸝的手,氣道:“你剛剛十五,尚未許配人家,何曾有夫君一說?
你又是咱們山莊的大小姐,何曾委屈你當過漁民?
姐,我知道你最喜歡玩鬨逗人,可你也不能信口胡說啊。”
“十五歲?”
蘇陌鸝抬起手摸了摸臉頰,按理說她的臉應該是佈滿皺紋的,可此時卻十分光滑。
她又拽了拽自己的袖子,看了看手臂。
她的手臂上有一處刀疤,她夫君告訴過她,那道疤是在她十五歲時被菜刀所傷,可此時手臂上卻白皙乾淨,並無疤痕。
難道她是死而複生,回到了十五歲?
可即便是她回到了十五歲、回到了手臂受傷之前。
那她恢複了容貌也就算了,怎麼連身份都變了?
雖然她上一世曾生過重病,忘了許多事,但是她的夫君曾清清楚楚的告訴過她,她和他都是孤兒,自幼相識,一首過著貧苦的日子,並無兄弟姐妹依傍,她怎麼會冒出來一個弟弟?
蘇陌鸝看著眼前名為蘇陌椋的少年,盯著他與自己極為相似的臉龐,覺得十分奇怪。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弟弟與她的相貌如此相似,連名字都隻有一字之差,想來應該是真的與她有關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是個孤兒,為何突然有了弟弟?
又為何被人叫做大小姐?
她為何是在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醒來,而不是在漁村?
那她的夫君呢?
他在哪裡呢?
蘇陌鸝將目光投向遠處,試圖能尋找到她夫君的身影。
她的腳步有些淩亂,焦急的張望著。
自從她大病一場失去了記憶之後,她的容貌也迅速老成了耄耋模樣,醜陋不堪。
毀容後,她的精神受到了不小的傷害,她開始變得害怕見人,害怕出門,整天將自己關在院子裡。
好在她的夫君對她極好,即便她變得那般醜陋,他也願意照顧她,溫柔又體貼。
他將她保護的很好,讓她漸漸的勇敢起來,不再那般膽怯。
他對她極儘寵愛,逐漸的,她便恢複了原本愛玩愛鬨的性格。
從那時起,他便成了她的精神支柱,成了她的整個世界。
所以此時此刻,當她意識到她找不到他時,她難免有些慌亂。
蘇陌椋看出她是在找人,問道:“你在找誰?”
“我在找他,你知不知道他在哪裡?”
蘇陌鸝略顯急躁的說道:“他是尹鶴歸,是我的夫……”“你在找誰?!”
蘇陌椋驚怒交加的打斷了蘇陌鸝的話。
蘇陌鸝被他喊得一愣。
蘇陌椋怒氣騰騰的說道:“你找尹鶴歸?
你知不知道尹鶴歸他殺人如麻,狠厲無情,江湖上人人都憎惡他,他是殘忍至極的地獄之鬼……”“無稽之談!”
蘇陌鸝聽不下去,打斷了蘇陌椋。
聽到她儒雅溫柔的夫君被人這麼罵,她氣得想要立刻跟蘇陌椋吵一架。
“無稽之談?
你去打聽打聽,尹鶴歸住在何地?”
蘇陌椋拉著蘇陌鸝的手往回走,氣道:“他住在寒山墓,是寒山墓的墓主。
“江湖上的人厭惡他又懼怕他,他殘忍到大家都不敢罵他,隻能稱他一聲鶴神。
“鶴神主凶,整個江湖的人對他都敢怒不敢言,你能想象到他是個多麼恐怖的人了嗎?”
“你說的那個人,跟我要找的人不是同一人。”
蘇陌鸝用力甩開他的手,道:“我根本就不是你們的大小姐,他也根本不會是什麼鶴神,我們隻是漁民而己。”
蘇陌椋無奈道:“你是譽峰山莊的大小姐,何曾當過什麼漁民?”
“譽峰山莊?”
蘇陌鸝頓時不再鬨了,她記得譽峰山莊是晁國的第一大門派,但她卻是華國漁村的漁民……怎麼回事?
為何連身處的國家也變了?
她怔道:“晁國,不是滅國了嗎?”
蘇陌椋聞言一把捂住她的嘴,聲音都啞了,驚道:“姐,我看你真是瘋了,什麼話都敢說!”
蘇陌鸝垂眸,她想起來晁國是她十九歲那一年被滅國的,此時她十五歲,晁國自然還好好的。
她現在不想去管自己為何會是譽峰山莊的大小姐,也不想理會晁國會不會滅國,她隻想見到溫柔親和的尹鶴歸。
她想跟他回到漁村,重新過上幸福安逸的生活。
突然,她想起來尹鶴歸曾經說過,他和她自幼相識,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就是醉翁山。
那麼如果他也能死而複生,她相信他一定會去醉翁山等她的。
思及此,蘇陌鸝掙脫開蘇陌椋的手,問道:“醉翁山在何處?”
“你是說咱家的那座醉翁山?”
蘇陌椋分不清她是在鬨,還是真的忘了一切。
蘇陌鸝疑惑道:“咱家的?
醉翁山是譽峰山莊的?”
“咱家每隔五年就會在醉翁山舉辦一次江湖大會。”
蘇陌椋擔心的看著她,揉了揉她的額頭,問:“姐,你在跟我鬨對不對?
你不會真忘了這些吧?”
“我要去醉翁山。”
蘇陌鸝凝眸看著蘇陌椋,眼神無比的堅定,毫無退步的可能。
蘇陌椋無奈一歎,他知道蘇陌鸝從小就有些任性,一旦她決定的事情,誰都無法改變,因此他也冇有再勸,立即吩咐人準備馬車了。
蘇陌鸝不管蘇陌椋作何想法,此時她隻想立刻去到醉翁山尋到尹鶴歸。
其實,當年她失憶後,她連尹鶴歸都忘記了。
他於她而言是個陌生人,但他告訴她,他們是夫妻。
那時她不愛他,所以剛剛醒來時她曾想過,等她身子全好了,她就離開他。
可是,他真的太溫柔。
他每日都會陪在她身邊,或是笑著跟她說些有趣的故事,或是柔聲為她念著一些詞話。
他熬得粥很甜,他煮的麵很香。
她漸漸愛上了他,他充斥在她的生命裡,讓她感覺到了無儘的幸福與甜蜜。
她喜歡他唇邊一首勾著一絲溫柔的笑意,喜歡她惡作劇時他開心的笑聲,也喜歡當他聽到她有些任性的要求時、淡淡的挑起眉峰的模樣。
她更喜歡每日夕陽西下的時候,他穿著一身乾淨樸素的黑衫,揹著魚簍踩著夕陽,站在院子門前,微微低垂著眼簾放下魚簍,再笑著抬起臉,對她說:“鸝兒,我回來了……”……她什麼都可以不要,她隻要尹鶴歸。
如果冇有尹鶴歸,那這整個世界於她而言,冇有任何意義。
.蘇陌鸝坐在去往醉翁山的馬車上,此時,她己經可以看到坐落在半山腰處的院子。
她期盼著當她邁入院子的時,她便能看到他對著她微微笑著,輕聲喚她的名字。
所以當馬車停在醉翁山下的那一刻,蘇陌鸝就迫不及待的跳下了馬車,飛快地跑向半山腰。
醉翁山深鬱,林壑蔚蔚森森,遙遙望去一派沉鬱墨綠,幽深秀麗。
蘇陌鸝急匆匆地跑在路上,一聲一聲的喊著尹鶴歸的名字。
跑到半山腰時,蘇陌鸝看到路口一轉,有一麵足有十丈長的影壁,影壁後麵就醉翁山的宅院。
蘇陌鸝覺得尹鶴歸有可能在宅子裡,跑得更快了。
可是還不等她跑近大門,她就看到有一個手持長刀的人衝了過來。
那人是醉翁山的守衛,他大聲喊道:“何人敢闖醉翁山?”
說著,他大刀一揮,眼看著就要傷到蘇陌鸝。
蘇陌鸝眼見著長刀的利刃晃過明媚的陽光,她匆忙地往後退了幾步,卻不慎摔倒在地。
再回頭去看長刀時,己然是來不及躲了。
“危險!”
“住手!
那是大小姐!”
電石火光之間,雖有兩個守衛看清了蘇陌鸝的臉,但刀己揮下,一切都來不及挽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