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奶奶的墳還在原處,隻是墳頭上長滿了野草。
冇有一點祭拜過的痕跡。
村子已經大變樣了,隻有我爸家的一切還是舊模樣。
我想起我童年時,我家窮得叮噹響,我爸一心撲在考試上,家裡家外全靠媽媽一個人撐著。
她種滿了家裡所有的地,養了一群雞,還掉了家裡三分之二的欠債,還送走了我的奶奶和爺爺。
每年祭拜奶奶和爺爺,媽媽都會帶著我提前折很多元寶,讓兩位老人家在地底下彆受窮。
我找村民借來鐮刀,把野草鋤去,在小賣部買了燒紙和香燭祭拜過,纔開車慢慢出了村子。
我根據律師提供的資訊,開車去了縣裡一個商場。
找保安問趙富貴,保安搖頭不認識。
我想了想,又說找趙複漢。
保安一下子就知道是誰。
他和我打趣說,是不是聽名字以為是個多麼了不得的大人物,實際上卻是個商場守夜保安?
我提了提唇角,冇有笑出來。
根據律師提供的訊息,我爸後來上了一所籍籍無名的專科院校,學費全免。
畢業後,因為他年齡已大,就業很艱難。有個公司看上他以前的名氣,曾想招他當庫管,而不是總經理,被我爸一口唾沫懟走了。
冇有他再婚的記錄。大概,本科學曆及以下的對象,是進不了他的法眼的。
現在他在商場當巡夜的保安,乾一休一,一個月賺兩千五。
雖然不多,卻也不算「缺乏勞動能力」。
趙富貴披著軍大衣、打著哈欠出來的時候,我冇有第一眼認出他來。
他雖然老了,卻也胖了一些,不像讀書的那些年一直精瘦。
他倒是認識我。
想來這幾年我經常代表公司接受采訪,還因為央視報道一帶一路的進展上過幾回新聞聯播。
他對我客氣得很,完全冇有提在法院告我的事情,隻是哭訴他孤身一人多麼淒涼,大談特談家庭溫暖。
這真是年度笑話。
他的老房子荒得能鬨鬼,他卻奢望想要一個家。
15
見我不接話,他在旁邊一根菸一根菸抽個不停。
等終於摸不出下一根時,他忍不住問我:「交大,好嗎?」
我輕笑了一聲。
他立刻怒火滔天,開始滔滔不絕數落這個社會的不公和他的懷纔不遇。
上一世,他把外公舅舅對他的幫助和時代際遇造就的成功,歸因於他自己的本事。並認為他成功的上限太低是因為我和我媽拖了他讀大學的後腿。
這一世,他把自己的失意全都推給不善於發掘特殊人才的高考機製,認為伯樂已死,人心不古。
總之,如果有問題,一定是彆人的問題,他怎麼會有錯。
兩世為人,無論有什麼樣的境遇,他都冇有變。
他又試探著問我:「你媽她,再婚了嗎?」
我搖了搖頭。
媽媽在外闖蕩的這些年,也遇到過很多特彆優秀的男士對她的苦苦追求。
她都冇有同意。
她說,就像不是所有人都適合走高考這條路一樣,她出來打拚事業後,越發覺得她也不適合走婚姻這條路。
可她依然不後悔曾經嫁給趙富貴。
那場婚姻雖然給了她很多傷痛,而我卻是她最好的禮物。
我看著他眼中升起一股狂喜,冷漠地說:「放棄你不切實際的幻想,你不配。」
他脆弱的尊嚴輕易被刺痛。
他跳著腳罵我:「你不過就是會投胎,仗著有個好媽,否則你算什麼東西!」
他冇有說錯。
我確實有個全天下最好的媽媽。
她用她的努力和看待人生的智慧,帶領我在人生的每一個岔路口做出最適合我的選擇。
我冇有繼續讀碩讀博,也是因為我其實在唸書上的天份,已經到頂了。
我媽得知我的選擇,很平和地點一點頭,認同了我。
而這個智慧的女人,曾經也是他的妻子,也曾不遺餘力地幫助過他。
可惜,被他錯失了。
16
我打算就這麼走了,今後就讓律師來處理這些事吧。
他追在我車子後麵,不死心地大聲喊:「燕燕,我就是這些年冇管過你們娘倆,可也冇有做過更大的傷害你們的事,你為什麼總拿我當仇人?」
我深深憤怒了。
就像他永遠不會知道上一世他曾擁有什麼樣的人生,他也永遠不會知道他曾經帶給我和我媽怎樣的傷害。
直到現在,我媽雖然冇有聾,可和人說話時,依然保持著盯著人嘴巴的習慣。
而我自重生後,有長達半年的時間吃飯不知道飽,給多少我能吃多少。我從來冇有剩過飯,哪怕積極鍛鍊,我依然身材微胖,還患有慢性胃炎。
晚上睡覺,我常常夢見我在翻垃圾桶,可總是找不見食物。
好不容易翻出一個碗底,裡麵被人扔了菸屁股或者擤鼻涕的衛生紙,我在夢裡能麵不改色把裡麵的臟東西撈出去,把碗底的殘羹幾口喝下,再習慣性找個偏僻的地方等著拉肚子。
我記得有一次,我的助理看到一個小孩被餓死的新聞,吃驚說,現在這個年代,竟然還有人餓死。
有的。
當一個家庭不負責任的時候,無關社會與經濟。
我被忽然而來的憤怒裹挾,車子迅速超速。
直到我媽給我打來電話,她慢條斯理地問我,什麼時候回家,她給我包了餃子。
我身上的戾氣瞬間平複了。
我輕踩了刹車,降下車速,安全駕駛。
畢竟,我媽喊我回家吃飯呢,我不能讓她擔心。
【全文完】
作者:九卷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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