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軍的組建初期,可以通過遠洋捕撈,既訓練了海軍的航行能力,也以衛所的形式,做出生產。”
“但軍隊就是軍隊,任何軍隊,一旦染上了生產,就會走錯路子,為了利益而戰,而不是為了信仰,為了家園。”
“而衛所的崩壞,就是因為衛所本質上是從事生產的,他既然生產,那就必然有分配,而分配就很容易導致分配不均。”
“上頭的軍官把衛所的兵丁當做佃農使用,產出的糧食,大多被軍官拉去賣了。”
“這樣長此以往,衛所怎麼可能不崩壞。”
“而海軍同樣如此,組建初期雖然需要通過捕撈來生產,但隨著一個國家的經濟繁榮,內部產能過剩,財政充沛,軍隊就應該轉變形式,從生產變成不生產。”
“不生產的軍隊,要進行刻苦的訓練,要有軍魂,要有鬥誌,要有精良的裝備,穩定的供給,統一的製度,明確的賞罰。”
“兵貴精而不貴多。”
陳楚倒不是把朱元璋的衛所製度批判的一無是處,畢竟衛所製度在這個時代,在大明建立的初期,國家財政一片赤字,入不敷出的情況下。
軍隊自給自足是很有必要的。
但這個路子不能長期走,走時間久了,一定會出幺蛾子。
軍隊隻有和生產分開,隻負責戰爭,千日訓練,一日沙場,那才叫軍隊。
“刻苦訓練這個我能理解,軍魂是什麼?還有,統一的製度和明確的賞罰?”
朱標撓了撓頭髮,他會不知道統一的製度,明確的賞罰?裝作不知罷了。
但軍魂確實不知。
“先講軍魂吧,所謂的軍魂就是,軍隊要每日刻苦訓練,每日訓練都要給軍隊灌輸忠君愛國的思想,要讓軍隊知道,他們是為了妻女而戰,是為了子孫而戰,是為了君父而戰。”
“要灌輸,將軍百戰死,何須馬革裹屍還的信念,隻要思想正確,軍隊就是有軍魂的。”
“一個人的思想正確不會怎麼樣,十個人的思想統一,一百個人的思想統一,一萬個人的思想統一,那這一萬個人在嚴酷的訓練下就是精兵,戰無不勝的精兵。”
“哪怕條件再刻苦,他們也是戰無不勝的,能夠克服一切苦難,贏得最終勝利。”
陳楚麵色平靜,他雖然冇參過軍,冇入過伍,但他參加過軍訓啊,對軍隊的那一套,不能說心知肚明,也是學了些皮毛。
用來在古人麵前吹牛逼,完全是夠了。
但如果陳楚知道,聽他吹牛逼的這個人是朱標…估計這牛逼是吹不下去了。
畢竟,吹牛逼說的話,是不需要負責的。吹牛逼犯法嗎?
“但是這樣的軍隊,不事生產,終日訓練,所需的糧食供應也是海量的,所以需要有完善的供應體係,糧食供應和銀錢供應。”
陳楚停頓片刻,開口說道。
“那先生,您要造反的話,需要多少軍隊能拿下這個天下?”
朱標拋出了一個極其富有建設性的問題。
聽到這話,陳楚目光一沉,腳下虛浮,兩步衝到朱標麵前,伸手捂住了朱標的嘴巴,四周環顧著。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他四周的牢房已經空了,隻有他這一間還有他和朱標倆人。
見冇有錦衣衛聽到,陳楚喘了兩口粗氣道:“呸,這話能亂說嗎?讓人聽到,還不先斬後奏了。”
“雖然我是死刑犯,但那也要勾紅,至少還能苟幾天啊。”
陳楚險些被朱標的驚駭言論嚇的半死。
造反?造反那活是那麼容易得嗎?
“先生,您回答我的問題,按照您的說法練兵,要多少軍隊?”
朱標開口詢問道。
“按照我的方法嘛,如果披甲率百分百的情況下,有五萬大軍配上一個能征善戰的大將,我敢在野外和三十萬軍隊野戰。”
“但是,拿天下是要攻城的,冇有二十萬這樣的軍隊,想拿天下,甭做夢了。”
陳楚搖了搖頭,攻城戰的情況和野戰那是兩個概念,即便軍魂在強烈,軍隊意誌在高,攻城戰的損傷都是不能承受的。
“先生還需要一個能征善戰的大將?”
朱標眨了眨眼,開口詢問道。
“當然,我學的經濟學,化學,物理學,亂七八糟的,我冇學過孫子兵法啊,怎麼行軍佈陣,怎麼打仗,我隻知道怎麼練兵。”
陳楚聳了聳肩,他所謂的他知道怎麼練兵,那就是照搬後世大學時期的教官方法。
當然,供應足夠的話,軍訓的方式訓練出的軍隊,肯定是比衛所兵要強的。
但說到真正的行軍打仗…陳楚隻能說,讓我玩戰旗遊戲還行,打仗?算了吧。
“先生,您還冇說,統一製度是什麼意思?”
“統一製度簡單的說就是將軍令暢通無阻的執行下去,說白了就是軍中的各種等級製度,這個用大明的小旗,總旗都是一樣的。”
陳楚並冇有把什麼軍師旅團營連排的說法拿出來,這種製度,未必就適合古代戰場。
而明初的軍製是在古代戰場上一次次戰爭經驗結合先人的軍製總結出來的,自然是更適合這個時代。
一切東西都有規律,適合纔是最好的,就好像,有人要在古代搞民主化,我去你奶奶的,絕對偏癱患者纔會想著在古代搞民主。
“昂,統一製度就是這個啊,那明確的賞罰呢?”
朱標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明確的賞罰簡單來說,就是將賞罰確定下來,而不是等到最後,皇帝的心思來決定,心思好了重賞,心思不好,不賞。”
“現在火器大行其道,已經冇辦法統計個人殺傷數了,針對這個方法,賞罰要進行改變,以千戶所為單位,也可以以衛所為單位,進行賞罰。”
“比如這個衛所在戰爭中,統計他們衛所的殺敵數是一千人,那就按照殺敵一千的獎勵,平均分給衛所的每一個士兵。”
“而如果這個衛所在戰爭中犯了錯誤,違抗軍令,那就將懲罰落實到每一個士兵身上。將官三倍受罰。”
“這樣,一賞一罰,一個衛所的士兵就會自發的將自己認為成是一個集體。”
“另外,衛所崩壞也要解決,而其實,解決衛所崩壞的最簡便方法,也很容易、但麻煩也確實麻煩。”
“衛所崩壞的主要原因是產出,將官,分配不均,這是三大毒瘤,也是因為這三大毒瘤造成了衛所崩壞。”
“要解決這個,就要釜底抽薪,從分配不均上下手,衛所的產出不歸衛所,要全部送到太倉,不管產出多少,都要送到太倉,而衛所兵的餉銀,要從太倉發出。”
“收回來,在發出去,並且如果可以的話,在每個衛中挑選五百人進行不事生產的嚴酷訓練。”
“同時,比如朝廷在各地衛所的良田收了一百萬石糧食,比如啊,具體多少我也不知道。”
“這一百萬石糧食,比如要花七十萬石用於衛所消耗,剩下的三十萬石拿出來,設置三個獎項!”
“第一個獎項,獎勵衛所田畝經營得當,產出的多,賞。”
“第二個獎項,獎勵衛所會武,按照一府一衛,舉行佈政司境內的軍隊比武,勝者賞。”
“第三個獎項,同樣是獎勵衛所會武,各佈政司的第一名到京城來比武,勝者賞。”
“這個賞不單單是給參加會武的人,而是給整個衛所的賞賜,同時也要根據衛所的實際情況。”
“而所有參加會武的將士,不能超過三十,不能低於十五,這樣的話,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就會形成,衛所養隻管訓練的軍隊,軍隊贏得比武獲得獎勵,整個衛所獲利。”
“而那些冇有獲利的衛所,不論他們是想在天子麵前露臉,還是想獲得賞賜,都會儘力訓練。”
“而朝廷拿著衛所產出的東西,回頭賞給衛所,名利雙收,同時養出一支分散在各地的精兵強將。”
“等到戰爭時候,這些精兵聚集在一起,皇帝點個能征善戰的大將,稍加演練,就是一支強軍。”
“當然,在衛所那些隻專注訓練的軍隊中,要有人宣傳忠君愛國,為祖宗而戰,為妻兒而戰,為家園而戰,為君父而戰。”
陳楚話音落下,牢房的大門被一名錦衣衛打開,錦衣衛目光在陳楚身上掃視,扭頭看向朱標道:“楚河,你家人來接你了,走吧。”
“啊?好的。”
朱標頓時會意,起身向外走去。
恍惚間,陳楚蒙了,坐在雜草堆裡,腦海中快速回想著:“對對,他是和他爹鬨矛盾進的詔獄,他不需要被砍頭…”
“虧得我還和以為同是天涯淪落人,原來小醜隻是我自己啊…”
朱標站在門口,朝著陳楚的方向躬身道:“陳兄,我會來看你的,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知道是朱元璋在側房找他,朱標也不遲疑,轉身離開了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