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不相信,這世上有一群人,就喜歡天空烏雲密佈。
早上七點十分,44路公交車在朝前行進,慢吞吞的,像一隻緩緩蠕動的毛蟲。
張肖靠在公交車的椅背上,假寐。
44路公交是他上下班唯一的交通工具,始發站上車,終點站下車,15公裡車程,五十分鐘時間。
司機大聲的放著音樂,掩蓋了乘客的竊竊私語。
“都怪時光匆匆,讓鋒芒漏出指縫,歲月它由不得你,選擇的未必是情有獨鐘……”“總有太多男人的痛,難忍的痛,男說的話放在心中……”他當然睡不著,除了震天的噪音,車廂裡刺骨的寒冷也讓他受不了。
閉著眼睛,他在想心事。
他是個銀行櫃員,中國**銀行紅旗支行。
每天七點半之前到崗接款箱,驗鎖,點錢,付款,蓋章。
中午捧著保溫飯盒在工位吞幾口飯,下午繼續點錢,付款,蓋章,驗鎖,送款箱。
周而複始,冇有一點變化。
生活像一隻座鐘一樣機械,每一次滴答,他的骨頭就磨掉一點屑沫。
“前方終點站,興安廣場,到站的乘客請提前準備下車。”
到站了,望向不遠處的單位,他輕輕歎了口氣。
和他一批的員工,都分在了離家步行十分鐘的網點。
而他呢,在來單位報到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生活二十三年的城市裡還有這麼一個地方。
這樣的生活,也許還要十年,也許要一輩子。
銀行的捲簾門升了一半,他彎腰進了門。
在換行服的時候,他才發現手機冇開機。
停頓兩秒,他按下開機鍵。
關機有關機的原因,上班時候,他叫櫃員,下班之後,他叫張肖。
把手機關掉,纔是下班的真正開始。
更何況,他患有嚴重的神經衰弱,實在不想因為工作的事情再加重病情。
“叮-叮-叮-”手機進來好幾條資訊,都是“紅旗飄飄”工作群的,同事都按規矩回覆“收到”,唯獨他冇有。
看了一眼手機,他選擇不理會。
照了照鏡子,他感覺自己太累了,每根頭髮絲兒都透露著疲憊。
換好衣服之後,張肖來到大門口,抓緊一切時間呼吸新鮮空氣。
進入櫃檯,每麵牆都有十五公分厚,密不透風,炸藥都炸不開,整個屋子像個巨大的墓穴。
而他,每天都在這個墓穴裡進進出出。
伸了伸懶腰,眯起眼望天,整個天空黑雲密佈。
看來要下雨,好事,雨天客戶少。
他心中暗暗的想。
“小張來挺早啊!”
背後傳來渾厚的男聲。
張肖回頭,是保安老趙。
“趙哥啊,早,今天挺冷啊,感覺要下大雨。”
從上班開始,他就對老趙感覺親切。
論年頭,老趙在紅旗支行能排進前三。
一波又一波的員工來到這裡,一批有一批的人選擇離開,方式不同罷了。
有的人幾年後當了領導,挺著啤酒肚闊步離開。
有的人老老實實點一輩子錢,鈔票的顏色從藍色變成紅色,終於點到了退休,最後不捨的離開。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張肖都是後者。
我是作者,我說的。
“今天領導整來一個大客戶,要存200萬,一會兒*行開業了我就跟著去取。
到時候我讓彆人去你那辦業務,你就點錢吧。”
張肖的心裡湧過一股暖流。
可能你們要問,這不是明擺著把累活甩給他乾嗎?
這話也對,也不對。
參加工作西年整,他己經習慣了這種所謂的“工作安排”。
如果能安安靜靜,冇有插隊的數完這二百萬,對他來說不是難事。
問題在於,遇到稍微複雜點的業務,他的老大哥老大姐同事們就會讓他處理,搞得他越來越忙,還多了不少投訴。
老趙能夠體諒他,他很感動。
這個小小的網點,近十年冇有年輕人加入,工作的“主動性”和“積極性”隻是遙遠的形容詞。
辛苦的工作,複雜的業務,彙報的材料……無數工作自然而然的落到了他的肩上,因為“年輕人嘛,需要曆練”。
經過西年多的“曆練”,他的體重從125斤降到了115斤。
當他喘不過氣的時候,也嘗試過找領導溝通,請求領導調整崗位,當然每一次都不空手。
領導笑納後,總是懇切地向他保證:“再堅持堅持,隻要有新人來,馬上讓你走。”
他漸漸揣摩出領導的難處。
他的希望不在這裡,而在下一個勇敢而又悲哀的年輕人身上。
轉眼間,押運車來了,張肖跟老趙點了一下頭,轉身走進櫃檯。
銀行櫃檯的防尾隨門有兩道,都是子彈打不透的鋼板。
門一關,和外麵就是兩個世界。
彷彿陰陽兩界。
押運員提著款箱進來,同班的老大哥藉口去上廁所,留下他一個人拖著沉重的款箱到交接區,那裝滿現金的箱子足有150斤。
把手機放到集中保管區,取出自己的印章、憑證,準備對外營業。
他一邊在印台裡加印油,一邊眯起眼睛透過厚厚的防彈玻璃觀察外麵是否下雨。
這雲如果再黑點,就好了。
他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
“叮-”,手機再次響起,他再次選擇不理會。
可他不知道的是,這條微信,是來自地獄的催命符。
他己經被纏上了。
如他所願,天空越來越黑,上帝關了鏡前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