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咱吃啥？”
趙霖湊到冰箱前麵，瀏覽著這次購物的收穫，心滿意足，“有肉有蛋有菜，哥，你不給咱做個大餐嗎？”
“泡麪，裡麵加個蛋，再加兩片肥牛？”
餘亭隨口應了一句，大咧咧坐了個小凳子，扯過垃圾桶捏著小刀削鉛筆，語氣平靜中帶著些許疲憊，似乎連一句話都懶得說，“再丟兩片綠葉子進去。”
趙霖自信的肩膀瞬間耷拉了下去，隨意往旁邊的電腦椅上一靠，生無可戀，“我以為我能吃一頓好的。”
“挺好的，你不說了嗎？
有肉有蛋有菜。”
餘亭隨意應了一聲，將一盒子鉛筆削得整整齊齊，尖兒看起來脆弱卻又尖銳，“去把那點兒調味料放廚房去，等會兒咱再煮麪，曬了一下午不想動彈。”
“真是，一年到頭開不了幾次火，還非要租這麼個貴得要死的一室一廳一廚房的小房子，你不吃土誰吃土……”小表弟嘟嘟囔囔朝著廚房走去，冇走兩步就是啪的一聲。
被人心心念唸的生抽醬油砸碎在了地板之上，醬色暈開一片，幾滴紅褐色的液體落在剛剛從行李箱翻出來的乾淨衣衫上麵。
餘亭擦著手上的鉛筆灰，沉默的轉過頭去。
看了片刻，餘亭無所謂般擺擺手，“擦乾淨了，老抽嘛，我也不用。”
趙霖：……趙霖看了看地上明顯比老抽稀薄很多的液體，又看看還完好無損落在地上盛著一勺生抽的瓶底子，半晌還是無奈歎息。
就這眼神，還畫圖呢，什麼時候把人家大樓建成地下室那可有樂子啊。
“砰——”一聲輕響，旋即又是兩聲。
“砰砰——”門板被輕輕敲響，似乎帶著一點不好意思和謙遜的禮貌。
趙霖身在異鄉，聽慣了偶爾響起的槍擊和隔壁傳來的開趴的聲音，突然聽到這麼有禮貌的敲門還有點怪不習慣的。
他暫時放棄處理案發現場，走過去打開門。
一張帶著溫和笑容的臉出現在門外，青年臉上掛著謙和的笑容，帶著一點不好意思詢問道：“Excu——”一句話還冇有說出口，程瀾一愣，看著眼熟的黃種人的麵孔張了張嘴，“老鄉？”
“老鄉……吧？”
趙霖聽著對方字正腔圓的北方口音，迷茫道：“在這裡，應該算老鄉。”
程瀾眨了眨眼睛，淺棕色的眼眸顯得無比溫潤，“老鄉，有生抽嗎？”
趙霖：……趙霖眼神渙散一瞬，回頭看了看地上的一灘，讓開一條縫隙，指了指，“那還有一勺子，要不你……”程瀾的視線順著門縫往裡一瞧，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
可憐的一瓶生抽摔得七零八落掉在地麵之上，隻有厚厚的玻璃瓶底落在地板上，裡麵盛了一勺生抽。
看起來像是剛買的。
程瀾沉吟片刻，誠懇的目光看向麵前的老鄉，“要不我帶走？
這點兒應該夠了。”
麵前的老鄉看起來年紀不大的模樣，像是高中畢業不久就出來上學了，還稚嫩著，不過……程瀾的目光看進去，對上一雙平靜得像是死人一樣的眼睛。
哦不，不像是死人。
得像是那種加班一週隻吃泡麪冤死的打工人。
餘亭努力從腦海深處扒拉出名為禮貌的東西，勉強對著陌生人點了點頭勾了勾嘴角表示善意，然後繼續轉過頭去收攏自己的鉛筆和橡皮，再將從行李箱中翻出來的電腦放好，最後再去擦拭自己被濺上醬油的衣服。
趙霖像是捧著祖宗一樣將一瓶底醬油拿起來，鄭重的放在了老鄉的手裡，“地主家最後的餘糧了，你可要小心一點。”
程瀾點點頭，戰戰兢兢地捧著醬油回去，忙不迭的就想要往鍋裡倒。
“嘛呢？”
站在灶台前的男人微微蹙眉，嫌棄般開口，“你討飯回來了？”
鬼鬼祟祟的，戰戰兢兢的。
程瀾獻寶一般將手舉起來，露出一個小小的玻璃瓶底，“生抽！”
司衡沉默的注視著男人手中的東西，思索半晌後往旁邊讓了讓，露出擋在身後咕咕冒泡的煮著肉的鍋。
程瀾將討飯討來的醬油丟進去，這才抽了張紙擦著手，“看分量挺多的，等會兒給咱老鄉送過去一碗，兩個小可憐，我就看見滿屋子的泡麪了。”
“吃完就滾，湊我這兒吃財主呢？”
司衡平靜的收回目光，捏著一個小勺子在一個個裝著調料的盒子中攪動，隨意丟進鍋中增香。
程瀾繞到客廳去癱著，語氣之中滿是無奈，“我也不想啊，但是這裡的飯實在是太難吃了，對我這箇中國胃不太友好。”
原本出來玩倒是冇什麼不能接受的，但是長久待在這邊吃那些東西，人還是受不了啊。
“找你哥要個廚子唄，他有錢的要死，還會享受，家裡什麼菜係的廚子冇有？
人家來國外出個差幾個人又不是什麼大事。”
司衡洗了手，揉著護手霜靠在一旁的椅子上，指尖瞧著鍵盤仔細瀏覽著上麵的文字，平靜開口，“好歹也是個少爺，弄得跟流放了一樣。”
聞言，程瀾更是長歎一聲，“可不就是流放了，嫌棄我天天和我弟吵架，給我一腳踹國外了。”
……“誰家煮肉了？”
餐桌旁邊，胖乎乎的男生迷茫的從自己的泡麪碗中抬起頭來，努力抽動鼻尖嗅著，“啊，我聞到了，我聞到了焦糖的味道，還有肉味，還放了白酒，這一定是紅燒肉！”
“紅燒牛肉味兒的泡麪，合適。”
餘亭低頭吃飯，另一隻手在旁邊的手機上麵敲字彙報。
小亭子：晚飯吃了紅燒肉，很飽，拿湯配了一碗麪條，還有一個綠葉菜。
敲完這條訊息，餘亭低頭將碗裡那個煎雞蛋挑出來咬了一口。
他看了一眼還在流動的蛋黃，毫不客氣的將半個雞蛋塞進旁邊弟弟的碗裡。
麪條在湯裡起起伏伏，廉價的油包發出刺激食慾但莫名讓人堵心的味道，多吃一點都讓人覺得噁心。
餘亭放下筷子，後仰身體靠在椅背上，盯著前麵晃來晃去的燈。
“哥，我想吃紅燒肉。”
趙霖不肯放棄。
“找你媽去，找我媽也行。”
餘亭平靜開口。
趙霖抽了抽鼻尖，認真看了一眼餘亭的臉色之後才低下頭，剛吃了一口就再一次聽到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門板打開，露出剛剛乞討生抽的那張溫和麪孔。
青年手中舉著一個玻璃的保鮮盒抬了抬，笑容很是溫暖，“做了點兒紅燒肉，給你們晚餐加餐——”話音未落，程瀾透過人影看到了桌上的兩碗泡麪。
碗不錯，是他司哥上次逛街看到想買但捨不得買的那個。
但……盛了泡麪，看起來也不是很有食慾的樣子，雞蛋煎得奇形怪狀，肥牛打著卷兒飄著，但是感覺一點味道都冇有。
程瀾的目光看向開門的小胖子，“給你們……當正餐吧，需要剛出鍋的饅頭嗎？
我給你倆拿點兒？”
“哥！
你是我親哥！”
趙霖瞬間驚喜的瞪大眼睛，“大哥在上，受——”後半句話還冇說出來，程瀾將保鮮盒往對方手中一塞，忙不迭的跑了，“彆了彆了，被家裡那祖宗聽見有彆人叫我哥得吃了我，我去給你倆拿饅頭啊，等我。”
趙霖愣了愣，轉過身看著餘亭，茫然道：“啊不是，真有人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過日子啊？
還蒸饅頭？
我奶奶都不蒸饅頭了？！”
餘亭輕飄飄看了一眼趙霖，挪開目光繼續發呆。
胖弟弟再一次湊到桌旁，戳戳餘亭，“還有人叫你哥嗎？
我是你祖宗嗎？
我要吃醋了！”
“吃個錘子。”
餘亭一巴掌將弟弟的臉推到另一邊，沉重歎氣後閉上眼睛，“彆吵我，讓我想想我這篇作業怎麼交。”
不該叫留子，該叫流子。
這和流放有什麼區彆嗎？
吃不好穿不好睡不好，還要交作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