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的,碩鼠們開始逗得小土地神狂笑起來。
甚至博髀長嘯,仰天露齒。
剛一鎮定,窺穀大人翻身踞坐,晃著兩隻腳,表情嚴肅,問道:“張生何人?
為何貶官?”
兩碩鼠跽坐,恭恭敬敬,連聲音都正經起來:“張生就是你第一天來天庭時遇到的那個哭喊著的,狼狽不堪的人。
本來張生乃天界第一土生土長之人,是上一代兩位低級神官之子。
出生時神鳥降至人間,是個大祥瑞!
是個帝君也未必對他有什麼辦法的天才。
聽人說,他法力高強,然而輩分很高,冇有什麼朋友。
至於貶官的緣由,在下不知。”
“隻是知道些皮毛,就敢在街上大聲嚷嚷,好大膽子!”
訓罷,土地神卻又大聲嚷道:“吃飯,快些,我餓了,要饃饃!”
接著,碩鼠一聲響指,麵前出現三個大饃饃。
趕忙拍手叫絕,變回原身,抱著比自己還大的饅頭啃起來。
就好像,當年在神像麵前偷吃的模樣。
張生被貶了,並不以為意。
天上哪有什麼好?
地上哪有什麼壞?
隻是一覺醒來,還未清醒時就踏上了去人間的路。
天上隻有一人送行,隻有帝君一人而己。
八百年前,神仙打架,張生還小,帝君雖大一些,卻還不如張生。
百年大戰,天庭僅剩的兩個小孩最後活了下來,天庭僅剩兩個小孩活了下來。
在張生一百二十歲生日的子時,外麵的殺伐之聲斷然停下,死寂一般。
張生帶著帝君走出他造出的空間,也就一腳踏過了他們的童年。
一切都太過突然,明明上一秒彷彿還能聽得見輕歌曼舞,下一秒卻是大廈崩塌。
明明上一秒還是屍山血海,下一秒,天光璀璨,東邊望仙樓的鐘聲敲響,新的一波神飛昇,流血漂櫓的慘狀消失的無影無蹤。
一個如人間的天庭,就此誕生。
張生生來就是神仙,從未去過人間,這是第一遭。
隻是被貶的神官不能首接閃現,需要自己走下去,走到人間。
一路上,張生髮覺自己的身體逐漸沉重,或者說,張生這才發現人原本有軀體的。
本來似乎有天地那般大的身軀被鎖在了名叫身體的狹籠裡,逐漸知覺自己正在變得動彈不得,然後,發覺到身為神明的自己開始遺忘。
轟的一聲,張生摔在地上,預料之中,很痛。
但是“變化”卻更叫他恐懼。
他被什麼東西推著向前,他不得不嘗試著使用這具軀體,他隻能看著自己摔了一次又一次。
“我寧願感受到無儘的痛苦,也好過,隻是無儘的痛苦。”
之後,念頭喪失,感官喪失,恐懼喪失……自此,純粹的行屍走肉和純粹癡傻的靈魂共同出現。
也許這就是來自天界的公平吧。
眾人皆知,在通往天界的途中,凡人要經受扒皮之苦。
卻不知,神仙到人間,未嘗冇有艱辛。
張生的“穿皮”之苦,也彆有一番滋味。
自此,天上再無戰神張生,地上隻多了一癡傻小兒。
天上人間,張生落到人間的路上,迷妄之間,立體的時間,亂序的空間,一一體會,仿若己被無數時空碾壓無數次。
而天上那邊,第一口饃饃還未被土地神大人嚥下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