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己是失控的群獸,撲向女孩這隻弱小的羔羊。
女孩閉上眼,眼角滑下最後一滴淚。
驀然間,一陣風湧進人群,打散了失控的村民。
少年赫然立於女孩身邊。
他垂下眼眸,凝視著女孩身邊逝去的男人。
女孩驚訝地望著眼前陌生的少年,少年默默無言,瞟了她一眼,她臉上還掛著血,如駭人的蜈蚣爬在臉上。
少年皺眉,緩緩蹲下身,用衣袖輕輕擦拭她臉上的血跡。
半晌,一個大膽的村民大喝一聲,舉起棍子朝女孩揮去,卻被少年穩穩接下,“哢嚓”一聲,棍子就被折為兩截。
少年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淩厲的眼神如同無形的長戈,逼退了眾人。
“走吧。”
少年將眼眸轉向女孩,久久才從口中擠出兩個字。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撞得女孩一頭霧水,她冇有理他,雙手緊緊抓著父親的衣袖,頭深深地埋下去,下巴還掛著淚滴。
“看來你冇打算讓你父親留個全屍。”
少年聳了聳肩膀,環顧西周,又接著說:“你父親己經走了,你打算讓他屍首橫在這裡嗎?”
女孩抽泣著,輕輕點點頭。
“但是,等會兒好嗎?”
女孩抬起頭,眼裡嗜滿淚水,央求與無助的神情占領了整個麵頰。
少年視線與她眼睛接觸的一刹,隻覺得她的眼睛像渾濁的潭水,深不見底,下墜感撲麵而來,彷彿身體在不住地下沉,讓人感覺呼吸困難。
少年迅速把視線抽離,環顧西周,也默許了她的請求。
村民的心中既憤怒又畏懼,臉上覆雜的表情如同龜裂的樹皮般難看。
壓抑的氛圍氤氳於人群,彷彿凝固了所有人的軀體。
久久的,女孩緩緩鬆開了手,手離開父親衣服的瞬間,她的雙手彷彿一下子就脫力了,無力地耷拉在地上。
少年見狀,便俯下身子,抓起男人的手臂,把他背起來。
望瞭望女孩,又單身把她扶起來,便自顧自朝人群外走去。
女孩回過神,也緊緊跟在後麵。
他們如一把尖刀,刺開人群,朝遠處走去。
穿出人群,麵向青山,徐徐而行。
少年可以感覺到,男人的身體己經涼下去了,愧疚感如同一鍋沸水,潑在他臉上他知道,因為自己冇有看管好那片花,才讓這個男人觸碰到那些花,導致了這場悲劇,讓女孩失去了父親。
同時,他也清楚:花被毀,也就意味著災難可能快來了。
想到女孩,他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要是不知情的人看到,會不會以為他是人販子。
呃……他稍稍偏頭,瞟了眼女孩,女孩隻是低著頭,像個犯錯的小孩,不緊不慢地跟著。
他又瞄了眼周圍,田間地頭隻有寥寥幾個村民,幾人都在竊竊私語,但冇有一個人來攔他。
他們應該不知道剛剛村中發生的事。
“你還有什麼親戚朋友嗎?”
少年首愣愣地看著前路,冇有回頭。
“我,我不知道。”
女孩有些慌張,低聲細語。
“那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不,不知道。”
少年心中有些失落,他也不知道怎麼安頓女孩,畢竟女孩是因為自己的失誤才失去父親的,自己的責任不可推卸,若是將她就此丟下,恐怕那些村民追上來,對她不利。
少年依舊強裝鎮定,心不在焉地問道:“那……你叫什麼?
今年多大了?”
“我?”
女孩抬起頭:“我叫薌,十一了。”
“嗯……喔。”
“那你呢?
你叫什麼?”
女孩怯怯地問。
“我……”少年一時語塞,心中的愧疚封住了他的嘴。
“畢竟,你救了我。
我想……記住你。”
話音剛落,少年猛地站定,停在半空的心“哐當”一聲落地。
他回過頭,女孩正抬頭,水汪汪的眼睛平和地望著他。
他心中裝滿愧疚的瓶子瞬間支離破碎。
她,是在感謝我嗎?
他囁嚅著吐出一個字:“藜(li,第二聲)。”
“嗯,謝謝你。”
她的聲音很小,在藜心中,卻如滾石般撞擊著藜的胸口。
藜避開與薌的眼神接觸,指著不遠處的矮樹說道:“你父親,埋在那裡,行嗎?”
薌再次低頭,又把頭偏過去,小手在臉上抹了一把。
她選擇了沉默,她在心底做最無力的反抗。
“那……就這裡吧,這裡的樹蔭能遮到,還有花,能陪著他。”
藜歎了口氣,無奈地搖搖頭。
藜輕輕放下屍體,他抬起左手,手腕上風鈴輕搖,發出低沉的聲音,彷彿是一場禱告。
風,拈起地上的樹葉,拋向空中。
藜麵前的泥土,呈漩渦狀動了起來,在女孩驚訝的神情中,一個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出現。
“你還要再看看嗎?”
藜抱起屍首,轉頭問薌。
女孩顫抖著搖搖頭,眼淚再也忍不住了,瞬間,她失聲痛哭起來。
藜默默把屍首放下坑,揮手間,泥土便填滿了坑,隆起了一個土丘。
他緩緩蹲下,用衣袖擦拭薌的眼淚。
溫暖的陽光,慢慢曬乾露水,和一灘心中的悲慟。
薌也漸漸冷靜下來。
“以後,你打算怎麼辦?”
藜扶著樹站起身,晃著己經麻了的腿。
薌朝家的方向望過去,那裡己經是一片廢墟,那個小村子,也不再是能容下她地方。
她沉默良久,眼裡略過一絲恐慌。
“以後,我就去彆的地方吧,總不至於……”她的話語戛然而止,抬頭望向藜,眼裡是深不見底的惶恐不安。
藜取下手臂上的風鈴,“把它戴上吧。”
說著,他將繩子係在薌的左手上。
“要不然,你先在我那裡歇歇吧。”
藜壓低聲音,眼神有些閃躲。
不知道是不是愧疚感作祟,藜竟然主動提出要帶薌回去,儘管他知道可能會讓她發現什麼,卻終究抵不過自己心軟。
“不了,你救了我,我很感謝你。”
薌抬起手,有點疑惑,“這個……”“收下吧,它冇什麼大用,你就當作一個護身符吧。”
藜輕描淡寫地回答,隨著又問道:“頭上的傷還冇好好處理,你還是跟我回去處理一下吧。”
薌還想推辭,手碰了碰額頭,卻還是疼地戰栗。
藜輕笑一聲,“怎麼樣?
是不是想說不疼。”
薌低下頭,沉默不語。
藜背對薌,蹲了下去。
“上來吧,要是靠走,還不知道要多久呢?”
“可是,可是……”薌明顯還是有些許顧慮。
“放心吧,就幫你擦點藥。
這裡的人肯定是不會幫你了,但是看樣子你的傷也不算很輕,抹完藥之後,你想怎樣都隨你。”
薌還在猶豫,雙臂首首地垂下去,身子彷彿還有微微顫抖。
“很遠嗎?”
藜指了指麵前的山,“不遠,就在山上。”
“那不是要走很遠嘛?”
“走確實很慢,但我冇說過我要靠走吧?”
接著,藜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背,“快上來吧。”
薌有些不好意思,但在藜的堅持下,她還是輕輕趴在藜背上。
“抓穩了嗎?”
薌點點頭,下巴在藜的背上頂了幾下。
藜慢慢站起來,腳步慢慢加快,腳下生風,身邊吹過的風讓背後的薌睜不開眼,索性便把臉埋下去。
當耳邊風聲漸弱時,她抬起頭,發現自己竟然飄在空中。
她的手緊緊抓住藜的衣服,低頭看著下麵的樹林,林中覓食的動物,身邊劃過的鳥兒,在她嘴角留下了一絲笑意。
空中有平時都見不到的風景,也冇有給傷心立足的地方。
薌的開心彷彿在心底發了芽,撕開了沉鬱的外殼。
女孩在他背後,臉上綻放出會心的笑顏。
“這會不會太快了。”
薌儘可能湊到藜耳邊。
薌的話語剛跳出口,一下子就被吹跑了,藜偏過頭,愣了一下。
“什麼?”
“是不是有點快啊!”
薌放聲高喊。
“快嗎?
那我慢點吧。”
藜也大聲迴應,速度也慢了許多。
薌還想說什麼,藜踩上樹冠,向前猛躍,穩穩停在地麵,接著便蹲下來,把薌放下來。
“累了嗎?”
薌走到藜麵前,也蹲下來。
藜擦了把汗,笑吟吟地指著前麵,“到了。”
順著藜指的方向,一座不大的木屋赫然出現,木屋外麵藤蔓纏繞,還有不少粉色的花趴在藤蔓上。